陶忠夫妇和陶莹送夭夭来到沉香馆。走进大门，一片桃林，郁郁葱葱，一条青石小径曲曲折折通向桃林深处，林中几间房屋，正是夭夭十年前住过的地方。幽州的沉香馆完全仿照这里建成，夭夭仿佛又回到了那里。

十年间，陶荣每年都会去幽州看望陶虓夫妇和夭夭，但是陶忠夫妇和陶莹一共只去过两次，一次是陶虓的夫人去世，一次是陶虓去世，久别重逢，分外亲热。

陶忠说：“夭夭，虽然爹娘都去世了，但是我们永远是一家人，这里就是你的家，你千万不要客气，想吃什么、想玩什么、想要什么，尽管说。”

夭夭笑道：“叔叔放心，我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客气。”

陶夫人说：“夭夭，你一个人住在幽州，我和你叔叔都担心得不得了，一直想把你接过来，现在好了，我们一家人总算团聚了。你的脸怎么这么红？该不会是发烧了吧？”说着担心地摸摸夭夭的额头。

夭夭不好意思地说：“我没事，刚才我喝了很多酒，所以脸红。”

陶夫人立刻叫人去做醒酒汤。夭夭说没事，不用做，陶夫人还是叫人做了来。

陶莹坐在旁边玩手帕，脸上虽然在笑，但是眼里一点笑意都没有，还嗖嗖地往外冒冷气，坐了半天，一句话都没说。

陶荣两手背在身后走进房间，夭夭马上跑过去，想看他身后藏着什么东西。陶荣跟着夭夭转来转去，不让她看。

夭夭很着急：“荣哥哥！快给我看看！我都等了好久了！”

“哈哈！好吧，给你。”陶荣从身后拿出瓷娃娃给夭夭，“喜欢吗？”

“喜欢！真可爱！谢谢荣哥哥！”

夭夭小心翼翼地把瓷娃娃放到桌上，轻轻一推，瓷娃娃荡着秋千摆来摆去。陶夫人、陈妈和丫头们都围上来看，都说可爱，又说和夭夭很像。

陈妈是府里的老佣人，对府里大大小小的事都一清二楚，为人和善，做事认真，十年前夭夭住在这里的时候，就是由她照顾。陶夫人怕丫头们年轻，伺候不好，这次还是叫她来照顾夭夭。

陶莹走过来：“让我看看。”

陈妈和丫头们赶紧让开。

陶莹拿起瓷娃娃，装模作样地看了看，手一松，瓷娃娃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哎呀，不好意思，我手滑了。”

陶夫人轻轻打了陶莹一下，嗔道：“你这孩子，太不小心了。”又给夭夭赔笑脸，“夭夭，你姐姐笨手笨脚的，你别往心里去，我叫小荣再去给你买一个。”

夭夭笑道：“没关系，岁岁平安，这是个好兆头。不用再叫荣哥哥买了。”

陶忠夫妇叮嘱陈妈和丫头们小心伺候夭夭，带着陶荣和陶莹来到含芳院。含芳院是陶莹的住所，院中遍植各种花木，一年四季花开不断，繁花似锦。

一进屋，陶忠斥退下人，叫陶莹跪下。

陶夫人急忙打圆场：“老爷，小莹真不是故意的，她只是不小心。”一边说，一边给陶莹使眼色，“小莹，快跟你爹道歉，说你以后再也不会弄坏她的东西。”

陶忠斥道：“闭嘴！都是因为你把她宠坏了，所以她才会变成现在这样，再不管教，她会把我们全家都害死！”喝令陶莹，“跪下！”

陶夫人不敢说话了，陶莹心不甘情不愿地跪下。

陶忠说：“每次太子选妃，你的名字都是第一个，宫里上上下下也打点好了，三天两头让你进宫去给皇后娘娘请安，陪公主玩耍，与太子见面……能做的我都做了，可惜太子不喜欢你，这是你的命，你就认了吧！”

陶莹低着头没说话，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十年前公主让她死心，十年后父亲叫她认命，输给别人也罢了，居然输给他们家从外面捡回来的乡下丫头！她堂堂一个丞相家的千金小姐，居然比不上一个村姑，简直是对她天大的侮辱！她到底哪一点比不上她？！

见陶莹哭了，陶忠的语气缓和下来：“几位皇子里，太子登上王位的胜算最大，我已经选择效忠他，现在夭夭又嫁给他，正好合适。

你以后不准再跟平王爷来往。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选一个如意郎君，绝对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今后你要把夭夭当成你的亲妹妹，跟她搞好关系，今天的事就算了，如果再被我发现你搞什么小动作，绝不轻饶。”

陶忠走了，陶荣和陶夫人把陶莹扶起来。

陶莹一边哭，一边摔东西，一边嚷：“都怪爷爷奶奶不好！当初为什么要把她捡回来？！如果他们没有把她捡回来，太子就不会娶她了！

爷爷奶奶已经死了，不准她再呆在我们家，把她赶出去！什么亲妹妹？！她一个乡下丫头有什么资格当我的妹妹？！乡巴佬！臭丫头！讨厌鬼！……”

陶莹发脾气的时候喜欢摔东西，不过很有分寸，摔的都是不值钱的东西，大家都没有拦她，让她摔。

陶莹摔累了，擦擦眼泪：“娘，哥哥，我没事了，你们回去吧。”

陶夫人以为真的没事了，放心地走了。

陶荣说：“小莹，我会赚很多钱，你要什么我给你买什么，你不当皇后好不好？”

陶莹没有回答。

等她成为皇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钱算什么？整个邶国都是她的。无数人跪倒在她的面前，景仰她，畏惧她，羡慕她，嫉妒她……

无数人的命运掌握在她的手上，她可以让人生，也可以让人死；可以让人富贵，也可以让人贫穷；……她不是神，却如同神一样主宰万物，那是金钱买不到的快乐。

“平王爷不是真心喜欢你，就算你当上皇后，也不会幸福。”

陶莹还是没有说话。

他追了她这么多年，对她温柔体贴，千依百顺，为她花的钱不计其数，怎么可能不是真心喜欢她？就算他不是真心喜欢她也没有关系，她想要的不是真心，而是至高无上的权力。只要她当上皇后，她一定会幸福。

“这次墉国入侵，秦崴打了败仗，平王爷会死。”

陶莹变了脸色：“真的吗？”

“真的。”

“哥哥放心，我虽然喜欢权力，但是不会傻到用命去换，我一定会和平王爷断绝来往。”

香草送陶荣出来，陶荣叮嘱她一定要看好陶莹，千万不能让陶莹去见明华，又叫来家丁，吩咐他们加强门禁，严禁陶莹外出。

陶莹躲在门后，将陶荣和香草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赶在香草回来以前跑回椅子上坐下，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端起茶杯慢慢喝着。

他的确不是最好的选择，却是她现在唯一的选择，如果错过，她再也没有机会成为皇后。所有人都要她死心，要她认命，她偏不，她要的东西，必须得到。

夭夭和陈妈聊天。夭夭又说又笑，陈妈望着她笑，笑着笑着，突然哭了。

夭夭吓了一跳：“陈妈，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叫大夫？”

陈妈擦擦眼泪，摇头笑笑：“我没事。您和慧小姐长得有点像，看到您，我突然想起她来了。”

夭夭好奇地问：“慧小姐是谁？”

“她是太老爷和太夫人的女儿，老爷的妹妹。我以前是她的丫头。”

夭夭很惊讶：“爷爷奶奶有个女儿？我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

陈妈又哭了：“慧小姐才十六岁就去世了，从那以后太老爷和太夫人再也没有提起过她。慧小姐和您一样生在二月初二，太老爷和太夫人为她建了这个院子，种了这些桃花，把她当成掌上明珠，非常疼爱她。慧小姐从小跟太老爷习武，又会骑马，又会射箭，厉害极了。

那一年晔国人来打我们，慧小姐跟太老爷一起去边关打仗，把晔国人打得落花流水。回来的路上，经过青州时，太老爷病倒了，陛下去看望太老爷，对慧小姐一见钟情，带她回宫。谁知走到半路上，慧小姐和陛下去山上游玩，不慎跌落山崖……”

陈妈哽咽着说不下去了，夭夭也不禁哭了：“姑姑好可怜。”

“太老爷和太夫人嘴上不说，其实心里可想她了，这屋里的东西一直保持着当年的样子，他们经常会到这里来看一看，坐一坐。”

“难怪爷爷奶奶在幽州也建了一座沉香馆，和这里一模一样。”

“我想他们大概是把您当成慧小姐了。自从您来了，他们都很高兴。”

瓷娃娃摔碎了，只剩下一个空盒子，夭夭舍不得扔，把盒子放进柜子里。

陈妈说：“莹小姐从小被骄纵惯了，要什么就得给什么，不给就又哭又闹。她一直想嫁给太子，可惜太子不喜欢她，现在您嫁给太子，她心里不痛快，瓷娃娃的事，请您多担待。”

夭夭笑道：“我已经忘了。”

爷爷奶奶曾经说过，他们是一家人，那么无论他们如何待她，他们永远都是她的家人，她会用尽一生、倾尽全部去报答他们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