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很大，房间温暖，将一帘风雪关在外面。累了一天的艾阳倒头睡去，第二天醒来时发现还没到7点。艾阳在床上翻来覆去滚了十几分钟，指针走到7点十五时实在受不了，翻身下床。一楼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艾阳下楼时，发现德洛瑞丝正在做早饭。

“哎呀，你怎么起这么早！”德洛瑞丝见到艾阳很是惊喜，锅里的煎蛋还在滋滋冒着油。“我来帮你！”艾阳在德洛瑞丝的指导下泡好了三杯咖啡。两人在餐桌上坐定，正对着一面磨砂玻璃窗。从窗外看过去，白雪皑皑，一马平川，宛如北欧童话里的小城堡。

吧台上放着很多新鲜的食材，艾阳好奇地打量。“我们一会儿中午要去多萝西家，今年轮到他们作为主人招待所有亲戚朋友。一会儿我和乔伊要做三四个菜带过去。”

早就听说美国人喜欢自给自足，比起一群人一起去餐馆，他们更喜欢家庭轮流坐东，每个人带几个菜过去凑成一道筵席。

“一份三明治，一份蘑菇烤肉，一份土豆泥。”德洛瑞丝眼睛亮闪闪，许艾阳则自告奋勇要帮忙。

三人说笑着，吃完早饭准备开工做饭。德洛瑞丝神秘地从柜子里拿出一摞黄色的纸，“看看，第一张是你的。”

“哈哈！”乔伊开心地接过，按照号码本仔细地看了起来。“好吧，又没中！不过还是谢谢了。”

“这是什么？”

“是彩票！”德洛瑞丝眨眨眼。彩票？“我给我四个出门在外的子女每月都会一人买一张，权作娱乐吧。”

德洛瑞丝笑得没心没肺，许艾阳在她身上感受到了典型美国人毫不担忧明天的乐观精神。三人开工，德洛瑞丝负责做三明治，乔伊负责烤土豆，艾阳则负责做蘑菇烤肉的底座——其实就是拿着勺子把蘑菇中空的地方挖出去。艾阳挖着挖着，觉得这简直是在拿哄孩子的方式逗她。

她正挖着，忽然间乔伊钻到了桌子底下。

“这是怎么了？”许艾阳问。

“水管坏了。”德洛瑞丝解释，“我们一切都要靠自己，所以乔伊变得很擅长这些。”

许艾阳看着乔伊躺在水管下熟练地拿起锥子榔头叮叮当当的修理，她听林晚亭说过美国人工价格之高，所以不得不逼得大部分人动手能力很强。

“一会儿还得去买个小榔头，这个坏了，过几天还要用。”桌子底下的乔伊说。

“没有快递吗？”许艾阳脱口而出。在她的认知里，快递应该是24小时随时下单，4小时就能送达的。

“感恩节，又是大雪，指望快递，一个月之后吧。”乔伊说。

“你们国家快递很方便吗？”德洛瑞丝问。

“嗯，当天下单，第二天就能到。”许艾阳打开手机，里面安装着一堆国内的送菜电商软件，德洛瑞丝发出惊叹。面对德洛瑞丝的大惊小怪，许艾阳回忆着在国内各种各样的方便。她看了看乔伊家方圆十里荒芜四周，什么都没说。

一上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当微波炉传来“叮”的一声，三人将菜打包好，德洛瑞丝驶向了多萝西的家。

“我们一会儿是不是会见到，照片里的所有人？”许艾阳坐在车上说，乔伊母女两人面面相觑，“就是，照片墙上，照片里的所有人！”

车内爆发出一阵大笑，德洛瑞丝要努力稳住自己才不会让车开成一个S弯。

“对，哈哈哈，你会见到他们，活着的版本！哈哈哈哈哈！”乔伊笑的前仰后合。

三人进门时，才发现屋子里满满的都是人。他们看到乔伊母女的出现，一下沸腾起来。一个近乎乔伊三倍的男人一把冲过来把乔伊抱住转了个圈，艾阳眼睛都看直了，乔伊口中骂着“本内特你这个死孩子，快把你尊贵的姐姐放下来！”

许艾阳看着是她本人三倍的本内特的体格，典型的西方人骨架，和东方人的对比宛如巨无霸鸡腿堡和鸡肉卷的区别。他的肌肉要将衣服撑崩开，他的胳膊几乎跟乔伊的腰一样粗，“那得看我姐姐有没有本事了。”

话音刚落，乔伊一拳捣在他胸口，本内特夸张地大叫一声撒了手，嗷呜的一声捂住肚子。迅捷地对着乔伊轻轻挥出一拳，两人打在一起。

旁边的人司空见惯地哈哈大笑，德洛瑞丝也被包围在人群中。艾阳正惊喜地看着面前美国人民过分友好的打招呼方式，突然一个小小的身影飞扑出来，一把抱住了艾阳的腿。艾阳差点被扑得后退了一步，她定睛看时，发现一个灵巧的金发小男孩正挂在她的腿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灿烂的微笑，用小乳牙糯糯的小声音含糊不清的问，“你是姨姨的新朋友吗？”

许艾阳一惊。那是艾阳见过最好看的孩子，他的大眼睛扑闪扑闪，蓝色幽深清淡如梦，小小的乳牙与小巧的脸型。真是比画上的孩子还要好看。

“弗兰克，跟艾阳说你好了吗？”一个清亮的女声从弗兰克身后传来，一位中长发中年女性从人群中走来，带着温和的笑意。弗兰克嘻嘻的笑了，转身挂在女人身上，含糊地叫道，“妈妈”

“你一定是多萝西！”艾阳大方的伸出手，眼前的女人年过四旬，已失了少女轻灵的身段，却能从眉目中依稀能看出惊艳的五官。很显然，弗兰克随了她的长相，拥有完美的脸型和惊艳的五官。

多萝西面对艾阳能认出她十分惊喜，眉梢带出些疑惑，艾阳忙补充道，“我在家里见过你的照片，你真的太美了！”多萝西哈哈大笑，对着弗兰克说，“去跟艾阳玩，你不是要交新朋友吗？”

“艾阳阳”，小朋友自动儿化了艾阳名字后一个字，他慢慢地说，“我们历史课本上有中国的瓷器，长得和你一样！”他眼睛亮晶晶的，好奇的望着艾阳的时候宛如星辰闪烁。

才三岁的小朋友，艾阳的心都要融化了。她从没有见过这样可爱的小孩，天真无邪，带着对人最美好的善意与温暖，对世界充满着友善的好奇。对陌生人毫不设防，那份来自于人性最初的单纯善良，让艾阳一下明白了天使的含义。

艾阳想到了表姐家的孩子，同弗兰克一样的大小，每次都怯生生的站在人后，打量的目光看着陌生人。从不主动问好，艾阳几乎没看到过他露出毫无顾忌的笑。即使笑也是生人来后表演完节目被赞许时露出腼腆的笑意。

不得不说，美国路上的小狗和小孩子，是真的更快乐些。艾阳心想。

乔伊则过来，带着她一个个介绍给自己的亲朋们。那位亚麻色长卷发的女人是爱丽丝，乔伊爸爸前妻的女儿，她看起来简直和德洛瑞丝是姐俩。那个壮汉则是本内特，乔伊的弟弟，德洛瑞丝收养的孩子。至于泰德叔叔、彼得舅舅、美伊阿姨、萝丝姑妈，艾阳则一个个打了招呼，回应她的无一不是大大而热情的拥抱。

热烈的氛围中，艾阳觉得空气都要沸腾起来。不时有人上前来向她问好，带着好奇却友善的目光，许艾阳能感觉到在这淳朴的乡村小镇人们对中国的好奇。弗兰克似乎很喜欢她，主动贴在她身旁，却被多萝西抱走。

“我们要先走了，弗兰克要去他爸爸那里。”多萝西说。

艾阳楞了一下。

“我们离婚了。”多萝西说，她言语平静，“我一个人带孩子。”

“她离婚了。”德洛瑞丝说，“我们都离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