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阿矶叫唤着,将怀中的盆子“嘭“砸到灶上,嘟着嘴从怀里掏出一些琐碎铜钱:
“给你这些。再帮我烧些水,余宝林要泡脚。这钱连着下次的一起,先提前给你了。”
被叫到的那个吴姑姑膀大腰圆,听了她的话,哼哧哼哧就将一桶水浇到灶锅。
稀里哗啦的,还溅了不少在阿矶的身上。
“你干什么!”
阿矶不满的叫唤。
吴姑姑慌忙的拿着手中的抹布往她身上上下擦拭,摸到她身上的衣服,忍不住心里一动。
看见那脏污的还有一团团黑垢的脏帕子凑到自己身上,阿矶打着哆嗦慌忙推开:
“哎呀诶呀!你滚远点!少拿那脏东西碰我,这可是供上来的苏料呢!也是你有资格碰的!?”
她们这动静闹得有点大,引的小厨房里的人纷纷侧目。
阿矶有些慌张,眼神不停躲闪。
吴姑姑转过头吆喝众人:“看什么看什么!都做自己的活去!”
她又转身给阿矶找台阶下,一脸谄媚:
“对不住,阿矶姑娘,刚刚是不小心。”
“您坐那长凳上等着就好,您那儿还有一篓从宫外捎进来的瓜子,炒的可香了。您且磕一些解解闷。我去给您烧水去。”
阿矶翘着腿坐在一旁,眼睛滴溜溜转着。
余宝林将她打发出来,肯定是有什么话要和绮菱说。
她一会儿得早些回去,偷听一些,说不定就当了大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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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
周欢坐在书桌前,上面摊着一本打开的书。
只是这书许久没有翻页,浅淡的墨色印在那一页,显得孤单。
她漂亮的手指搭在那一页,轻轻摩挲着,一下一下,节奏绵长。
只是她的眼神略微空洞,单手托着下巴,双眼盯着前方虚空中的某一点,直愣愣的。
明显是在出神。
“小姐?”阿桃又轻轻叫了她一声。
“怎么啦?”
回过神,周欢轻柔的笑了一声。轻轻捏了捏阿桃的脸颊。
阿桃是她从家里带来的,从小跟在她身边,是用惯了的人。
人如其名。
阿桃并不高,圆圆的脸颊上有两团肉嘟嘟的婴儿肥,带着健康的粉红,笑起来的时候还会冒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
这些年跟在周欢身边,她每天吃的好,睡的好,什么都不用操心,养的皮肤娇嫩极了。
刚刚她困惑的睁着大眼睛,微嘟着嘴,这副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
刚回过神的周欢实在没忍住蠢蠢欲动的指头,又捏了两把过足了手瘾。
“小姐,不要闹啦。”
阿桃板起脸,认认真真的喊她。
“您好好想想入宫前夫人交代的事。”
“让您好好寻几个合得来的宫嫔好好相处,不至孤立无援,您寻了吗?”
她插着小腰,有些不开心,似是在抱怨。
周欢轻轻叹了口气。
“我思来想去,觉得与没有根基的嫔妃交好,是最稳妥的。”
“我本属意偏殿那位余宝林,初见时,她看着面容妍美,瞧着说话做派性情柔和敦厚,处事周全的。”
“皇后娘娘派来的嬷嬷也说,让我多亲近她,总没坏处。”
“只是我近日看着,却总觉得她过于温弱。言语间也没个真切面目。我总觉着……不太踏实。”
她站起身,衣袖盈盈,水蓝色的衣摆在她脚边轻轻晃动。
她思忖着,眉目微皱。似有叹意。
“听说……那余家是小门户,没堪什么大用的。”
“唉,这样想来,她这样处处谨小慎微,其实也没什么不对的。”
“只是到底太过用心思了,让人心里,总觉得担忧和提防。”
“唉,罢了。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她若是不想寻人倚靠,我自也不强求。”
“只是到底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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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傍晚,承明宫灯火通明。
侧室的祁明轩里,年轻的皇帝崔璮,正伏案批阅公文。
红色的朱砂被细软的紫竹小狼毫笔轻轻沾取,勾画在浅黄色的奏章上,提按顿挫,沉稳有力。
奏章上的小楷写的极好。
若叫善于鉴赏书法的人看了,必要大加赞叹其坚韧挺拔,笔画沉着稳重。
一撇一捺都自有韵味,很值得收藏。
可是若叫这呈上奏章的主人来说,这朱砂小字,字字犹如催命符,横在他的脖颈上,进退维谷,胆战心惊。
这是一道密折。
用暗匣悄悄装了,八百里加急送上京的。
中间不知跑死了多少匹马,累坏多少人,才讲这道含了血泪的奏章凄楚艰辛的送来。
能上这样一道折子,那必得是总督之职或皇上直辖的暗卫才有此特权。
此时,这道折子里,就藏了惊天的秘密。
“淮水一带……梅雨连绵,江水不断上涨,大堤被冲垮,村寨倾颓,田地被淹。”
“几州百姓流离失所,饥饿交加,众多人卖儿卖女,以换取微薄食物……”
“当地豪强,世家大族竟还联通米行商贩,哄抬粮价物价!低价囤积高价售出,以从中牟利!”
“真是好贪婪的嘴脸!”
崔璮沉着脸,将御笔一扔,挥袖将桌上剩余奏章全部挥到地下。
“这些……正经呈上来的官面奏章怎么一字不说!粉饰太平给谁看!”
“大堤三年前便已加固过。都是国库艰难,朕是开了私库,又东拼西凑了好大一笔银子!”
“才批过去加固堤坝的巨款,转头就被冲垮!究竟是空做了功夫?!还是被有的人中饱了私囊!!!”
“百姓流离失所……江南大小官员都是做什么吃的?!”
“各地政策全无,宛如幼儿般束手无策!官员怎的就不作为!”
“减免赋税开仓放粮建设临时民居勤加治水你倒是做一个啊!!!”
“还有更不怕死的。饿殍遍地,伏尸千里,世族豪强还趁乱兼并土地,割据财产,怎么,是要谋反吗?!”
无人敢回应他。
整座承明宫安静的可怕。
落针可闻。
“向大人,皇上这是怎么了?”
端着侍寝牌子的敬事房太监小心翼翼地问。
向恭瞪他一眼:“安生些,脑袋不想要了?军国大事,岂是你能问的?先在外面站一站,等皇上气消些,再端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