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宴回家后,刚走进谢府紫书便迎上前道:“夫人,谢大人午时领回个女子,说要抬了做姨娘,现下在正厅候着呢!”
谢夫人神情先是淡然,忽长眉微蹙厌恶感乍现,冷声道“你们跟过来,学学我如何处理此事。”
姐妹俩面面相觑皆应答“是”,乖乖跟在后头,谢姝惜有些惊诧,前世至她出谢府,府中都未再添一妾氏,重生后变动所带来的未知感叫她心慌。
厅堂内,一粉衣女子站在谢大人身侧,鹅蛋脸翘鼻梁,双眸含着春水灵动妩媚,身材纤细高挑,笑容温柔小意,见她们走近率先行礼,谢夫人无视她直接坐下,转头问谢平渊:“什么身份的?”
谢平渊短暂的沉吟一瞬,颇有些不自在的低头道“商户季家之女季沅茹”
谢夫人卸掉腕上玉镯随手丢到地上,看样子似乎是嫌弃玉镯不够好,淡声道“季妹妹年纪不大,许才比凝儿大一点,身份背景做谢府姨娘实在不够格,通房还差不多。”
短短几句话,毫不客气地扒掉了那层遮羞布,谢平渊老脸僵红,他当着两个女儿的面要纳做只比她们大几岁的姑娘当姨娘,着实羞愧极了,即便纳比自己小几十岁的小姑娘这种事很普遍也很正常。
“全凭你安排。”他端茶慢吟,遮挡住面上的尴尬,后宅大小事皆为沈氏管持,抬姨娘本也是随便说说的,最终决定权是攥在沈氏手中的,即便沈氏说当丫鬟使,他都没意见。
季氏女勉强维持住笑容,先前她晓得会被为难,不成想谢夫人半点连面都不愿给,说出的话直戳心窝子,谢府两位小姐比她小三四岁,穿锦衣戴金饰千娇百宠,及笄后嫁入高门荣享一生。
她季沅茹却给跟她爹年岁相当的人当通房,虽然谢大人温文尔雅、相貌堂堂,可通房啊,甚至比不上杜氏的贱妾位份,全怪杜氏办事不利,让她也成了计划中的牺牲品。
对于谢大人的态度,谢夫人厌色缓和许多,那群人以为找个身份同钰书差不多的商户女进来,她便会点头让此女做姨娘?想都不要想!
“父亲,母亲,我有要事相告哦,可否方便?”谢姝惜见事情解决,缓缓站起福身相求。
谢大人侧脸对恭恭敬敬立在一旁的季氏道“你先下去吧。”
“是”季氏垂着头瞧着温温顺顺,静持柔娴,缓缓福身告退。
等季氏走后,谢姝惜扑通跪在地上,拿出袖中占着血的银簪道“原本是不愿让父亲母亲操心的,可阿姝实在后怕。”
“阿姝,出了何事母亲替你做主,你不必怕,快起来说!”谢夫人看见银簪上干涸的血迹,眼皮“突突”直跳。
谢凝清扶起妹妹,微声道“是啊,阿姝,有父亲母亲做主,你说出来罢。”
谢姝惜细细把自己被欣阳郡主两个丫鬟强行带走后的事,全盘托出没有过分夸张,讲到裴初卿救自己时言辞间不自觉美化了他的形象。
“岂有此理!她算什么东西!胆敢如此嚣张!”谢平渊听后气得满脸涨红,钰书为他留下的唯一血脉三番两次差点命丧黄泉,头次他未寻到凶手,此次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欣阳郡主。
“阿姝你做的好,你乃谢府嫡女无需惧她,今日即使你将欣阳郡主扎伤,谢府仍能包你无虞。”谢夫人怒色显浮,心道欣阳郡主竟明目张胆至此,也该杀杀她气焰了。
闻言谢大人附和点头道“对!没错!不必怕他!”
“钱嬷嬷,去库房取两盒千年老参、东珠玛瑙三斛、云羽雪缎十匹、红玉珊瑚摆座两个、红漆描金牡丹杯盏一套……”谢夫人报出一连串长长的礼品单,足足有三十种珍品能堆满三辆马车。
谢夫人报完感觉口干舌燥啜口茶水后继续补上一句“送去安平定侯府,感谢裴世子救命之恩,倘若裴夫人问起,不必隐瞒如实相告即可。”
钱嬷嬷默背下礼单,屈膝称“是”,带着两个丫鬟去库房整理谢礼。
礼单丰厚至此,分明是不愿欠下人情多有瓜葛的意思,谢姝惜怅然不已,裴初卿知道后肯定离自己更远了,要如何跟他解释啊。
谢夫人一眼便发现她的失落,不免不赞同,裴世子确实优秀否则不会引得那么多女子趋之若鹜,欣阳郡主却是个大麻烦,她不想阿姝去受苦,不如乘早了断。
谢大人半天未言语像在沉思,突然他滔滔不绝地开口赞叹起来,眸中尽然是欣赏之色:
“裴世子少时随严将军赴身沙场抵御外军,不光剑法高超,排兵布阵、谋略行策样样通晓,当年苦战立下大功,回朝后,见解远虑深思不亚于文官,实为精文通武的奇才,大抵九月便要承爵了。”
心上人被爹爹赞赏承认,谁不骄傲开心,谢姝惜瞬间扫除失落,小脸微微红期望父亲多讲点裴初卿的事。
谢夫人见谢姝惜那感同身受的骄傲模样,知晓她已然陷进去了,劝再多都无用,无奈的对紫书道“我累了,扶我进去休息。”
逐客令已经表明的非常明显了,两姐妹乖巧的起身告辞,谢大人也不好多待,回书房去了。
季沅棠整理好表情迈进杜姨娘院子,门口丫鬟恭恭敬敬为她推开房门,房内昏暗阴沉,门口光线勉强照亮个大概,熏香和皮肉腐臭味相混,味道令人犯恶心作呕。
她强忍住胃中不适喉中呕意,绣帕捏住鼻子阻挡异味侵袭,愈发嫌恶杜姨娘蠢笨粗鄙,沈氏直接不掩饰没有心机,最好对付不过了,杜姨娘不仅没有解决掉,自己反倒弄得人不人鬼不鬼。
“表姐,怎不开窗,灰灰暗暗差点绊倒我。”季沅棠后退数步至门口,越往里边走恶臭味更浓,捏紧鼻子都无济于事。
“滚,滚出去,贱人!!是你们!是你们故意害我!”而过几月,杜姨娘犹如疯魔恶鬼撕扯着喉咙,嗓音似利器尖锐叫嚣,恨不得扑上去抓穿季氏的胸腔。
“表姐,你多想了。”季沅棠更加认为沈氏城府不深,不然怎会拿不住杜姨娘这样的疯子,况且她一枚棋子压根不配知道太多,是不是“他们”害的杜姨娘,她哪确定。
敷衍又不愿解释的态度,为杜姨娘原本不确定的猜测落实下来,她恨骂道:“真狠,你们真狠!贱人!你凭什么来分我的宠爱!”
暗处,杜姨娘骤然猛扑过去要打季沅棠,门口丫鬟眼疾手快地拦住她,杜姨娘的惨状彻底暴露在阳光下。
一月以前,杜姨娘身体各处逐渐开始溃烂,召了府内府外大夫看治,皆看不出个所以然,她身份低贱,不可能奢请到宫中太医,久而久之越拖越严重。
皮肤伤长出一个个脓疱,破裂后里面脓血又臭又腥,甚是衣裳都被脓血泡湿,裂口迟迟无法愈合,腐肉横生发烂。身上、脸上愈日增多不减,面相恐怖不能见人。
杜姨娘怀疑过谢夫人沈氏,但那点疑虑如灰尘般不经轻吹,沈氏生于高门嫡出的贵女,哪会接触到此种骇人的毒药,于是她想到另一种可能,是“他们”见她计划屡屡失败,要除掉她,可能只算做猜测不得证实,直到“他们”将季氏送进了谢府……
不行,不可以坐以待毙,她不可以死在这个时候,好不容易才得了老爷的青眼,地面冰凉冷得她回神清醒,终究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鬼啊!!快!快关上门!不许放她出来!”丫鬟是将杜姨娘拦住了,反应速度却慢了半点,季氏猝不及防的同她来了个面贴面,所有细节在眼前数倍放大,季氏胃中翻涌澎湃“呕”出了声,捂住嘴跑出去了。
“姨娘,她们当真欺人太甚!”倚翠端水替杜姨娘擦赶紧脓血,嘴中忿忿不平地骂道。
杜姨娘为人虚情假意,身边两个丫鬟倒忠心,前一个荷香扔出去送死了,身边只剩下倚翠了,如今手中半数人脉都归了季沅薇。
“倚翠,快,把此物交给兰儿,还有……”杜姨娘此时沉静气和,拿出**塞进倚翠怀中,倚翠含泪点点头飞快走出去。
这厢,谢姝惜坐在铜镜前抹珍珠膏,雪肤白嫩柔腻,光洁粉嫩无瑕疵,秋月站在身侧用毛巾为她擦干秀发,似云走了进来道“小姐,兰儿要见你。”
谢姝惜纤手顿停,指尖最后一点珍珠膏抹抹手,抬眸道:“让她进来吧。”兰儿安插在杜姨娘院中当细作,突然来难道有情况?
兰儿进屋匆匆行礼,袖中取出绣帕中间包着个锦囊:“小姐,杜姨娘身边的倚翠托我把此物交予你,似乎是,似乎是杜姨娘的意思。”
似云接过锦囊犹豫着不敢递给谢姝惜,生怕杜姨娘又要使什么见不得人的阴招害自家小姐。
“给我吧,她不笨,不会众目睽睽之下害我。”谢姝惜朝似云伸手,娓娓解释让似云放心。
似云递出锦囊眼神紧紧盯着,就怕下一秒锦囊种有诈,谢姝惜打开锦囊里面有根玉簪和一封信纸。
信纸中说她娘柳氏非病死,为人所害而亡的,如果谢姝惜愿意跟她合作,她届时愿告知真相,此簪为信物。
柳氏到底是病死还是为人陷害,谢姝惜八百年前就查清了好吧,杜氏此招真是无聊至极,不过看起来,季氏确实让杜氏有危机感了,不然也不会剑走偏锋找她投诚,不如好好利用利用。
“兰儿,你去将锦囊还给杜氏,无需留在那,回我院中当差。”谢姝惜把锦囊递还给兰儿,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