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柳随风扬杨,雀鸟三三两两窜入柳枝间,啼声清脆动听,景色盎然。
“小姐,杜姨娘约您五日后晌午西亭相见。”似云一手端着托盘单手掀开珠帘走进内室道。
谢姝惜扬唇低笑眼中笑意玩味,纤指随意拨动面前琴弦:“回话说我要考虑考虑。”
杜姨娘未免太看轻她了,直接对她下达通知商量都免去了,仍活在自己虚想中?
总得晾杜姨娘个几天,她才能明晓自己个处境,再者说想找她合适的人又不止一个。
自上次宴会回来后,嫡母开始着手教她持家看帐,每日午后需学上三四个时辰。
今日,她照例去主院同嫡母学账,入门便瞧母亲满脸凝重,捧着账本唉声叹气。
首下坐着谢凝清神色复杂不明,周围似笼罩着一层屏障,将一切事物隔阂掉。
“母亲,可是杜姨娘……”如此氛围不由叫她紧张,无数猜测渐涌。
难不成是她今儿个吊着杜姨娘,使她急了狗急跳墙了?
“不是,唉,阿姝,宫里穿出消息说皇上想下旨给你长姐和景王赐婚呢!现下在试探我们谢家的意思。”
前几日宫中皇后娘娘递出消息,谢夫人苦恼到今日,谢大人每天忙于朝政,归家时间本就少,连个商量的人都无。
当今大势牢牢掌握在皇家手中,不如往日世家威风时期,即便一个闲散王爷都得罪不得。
谢夫人本意想长女嫁给旗鼓相当的世家爵贵,王妃位置无半点肖想。
天不遂人愿,此刻怕是赐婚圣旨早已落章,在大女儿及笄之日赐下。
问过女儿才晓得,女儿经常同景王巧遇,两人寥寥点头交集不多。
不用多想便知哪里来的巧合,分明刻意安排为之,谢夫人原本与都察院御史薛夫人商定好婚事了,如今得推拒掉了。
“凝儿,你如何看?”脑中思路混杂谢夫人决定先问问长女的意思。
谢凝清下意识飞快蹙眉,明明无甚原因她却对景王莫名抵触,更不愿多见。
“女儿愿意嫁给景王。”
她最终违心应答,拒掉这门婚事要付出多大代价,会给谢家带来何种重击她全部细细盘算过。
不过是嫁人罢了,嫁给谁不一样,喜欢或不喜欢全然不重要。
就算先开始多么喜欢,在余生岁月的蹉跎下,也会逐渐开始两看相厌。
听到答案,谢夫人明显愣怔难受几分,为长女的懂事大体愣怔,同样为女儿的懂事难过。
“不行长姐,你不要嫁给景王,会受委屈的。”
谢姝惜不顾口中言是否妥当急急劝阻。
景王乃下一任登入大典的帝王,登基后定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且上辈子隐约听丫鬟嚼口舌说过一个叫清妃的宠妃。
是皇上微服私访时带回来的平民女子,短短一年就升到妃位,连皇后都需让她三分。
清妃性情冷清沉默,不爱说话对谁都冷脸相待,却人人让她三分。
谢姝惜不想长姐以后受委屈,试图阻止,她势小单薄说出的话轻飘飘一片影响不了任何。
“阿姝,我心已决,且对景王有好感,不必担心。”眸中倒映出妹妹的模样,谢凝清坚定愈发。
“主子,查到了!”冬玄双手抱拳单膝跪在地上道,随后从怀中掏出信件承上。
裴谨淮单手接过信件,大片大片献血染红右肩衣服,他唇色苍白,黑眸深邃快速扫过信件上内容。
要说此时休弃欣阳郡主是非常不明智的举动,犹如放虎归山,欣阳郡主能够重新把握余势。
明明可以再等等,再等等,明明可以继续忍耐一段时间,一举清除孽势。
为着那一刻,他忍了二十年,幼时冬天只穿单衣被赶到门外跪了半天,冻得倒在雪地里,奴仆把他扔进柴房里便不管了。
发着高烧他躺在柴堆上,任由干柴戳破他的皮肉,自暴自弃的想不如就这样死了算了。
他闭起眼睛垂下手静了会,又猛地睁眼,艰难的把干柴铺到自己身上,牢牢缩成一团,硬生生熬到天凉。
翌日清晨欣阳郡主屈尊踏进柴房,看见他这副困窘之态,愉悦的笑出声,笑声比冬日的寒风还令人发冷。
“什么嫡长子?什么世子?竟狼狈的如一只死老鼠。”
“去,看看他死了没,死了扔到氏房外去,真是平白给人添晦气。”
小斯应声一脚踢开干柴,继而踢踢他肚子,他身体微动余气犹在,小斯朝郡主道“禀告郡主,还有气。”
“居然活下来了,真是跟他那贱胚子娘一样命硬。”欣阳郡主沉下脸拂袖转身离去。
小斯得了郡主怒气,啐他一口纷纷转身离去。
他恢复意识,额头滚烫滚烫,小脸红彤彤,无力的四肢撑起身子,确认外边没人后,锵锵酿酿的跑出去一直一直跑到裴夫人院口。
丫鬟拦下他,他跪在雪地里不停喊娘,他真的无论如何都坚持不下去了。
有人匆忙进去通报,却迟迟无人出来,忽的传出婴孩啼哭声,哭着哭着渐渐声小了,似得到了安慰。
他蓦然清醒,用尽全身力气重新站起来,慢慢爬回欣阳郡主院中,蜷缩在狭小的柴房里。
往后无论受到多大欺负,即便伤到性命,他也忍着受着,直到皇上宣他入宫做五皇子的伴读,才好过不少。
后来他随军出发征战沙场,战场上同敌军厮杀时,也只受点皮肉小伤,真正使他差些回不来的是欣阳郡主派来的死士。
此等这些,他皆忍了,暗中部署一点点瓦解平南王势力,直到三年前发现平南王暗中养了个儿子,才算抓住把柄。
此举立下大功,皇上心中平南王忠厚形象瞬间崩塌,怒意滔天,亲兄弟又如何?古往今来在皇位问题上,亲兄弟相杀案例少的了嘛?
皇上下令瞒住此事,能知道此事的人不到三人,连欣阳郡主都不知自己父亲有一亲生儿子私藏在外头。
悄声无息之下,平南王在一个冬天去了,日子是裴瑾怀算好的,外头皆说突发心悸而亡,真相是什么谁又知道
平南王死后,皇上开始润物细无声般慢慢渗透其势力,越往其中调查,越发现其中可怕。
若非提早解决,往后必成不可消除的大患,庆德帝每每想到那站姿挺拔的少年,情绪复杂愧疚。
当年他一时私心毁掉了安平侯府的美满生活,眼前少年因此陷入水深火热多年,后他得知情况下旨令少年进宫做伴读,有补救的意思。
庆德帝自觉愧疚多有补偿,直到此刻,残酷的事实摊在他面前,他全身心都在后悔。
“初卿,朕立刻给你们家一个交代。”
裴初卿摇摇头道“不,平南王余势未除,此时做决断未免打草惊蛇,臣愿配合皇上查下去。”
庆德帝顿时对少年油然生佩,不由也心疼极了,对比起自己不成器的儿子们,欣赏至极。
一如既往直隐忍着,隐忍着,几乎每月数次的暗杀他游刃有余的避过了,明里暗里的找茬他应付过去了。
直至……宴会当日谢姝惜出事,他终是爆发了,动用安插好的旗子不顾一切的回报欣阳郡主。
到底是何时开始心之所想,心之所向全换成小姑娘能安好一生,。
“今晚便出发吧。”裴初卿看眼窗外遗憾的想到没跟小姑娘打声招呼就走了,放了她鸽子岂不是惹得小姑娘恼火?
恼火便恼火罢,最好慢慢开始讨厌他,这样即便自己此番没能回来,也不会为自己伤身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