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蝶的眼睛红肿一片,看上去像是哭了很久,她呜咽着道:“都怪我不好,没看住那个姓应的……”话是假的,眼泪却是真的。
钟可情一听便知道是应可可犯的事,气得一脚踹在长椅上:“她又干了什么好事?”
张小蝶赶忙解释道:“今天下午的时候给钟夫人换水,姓应的为了报复你,故意给钟夫人重新扎针不说,还拿错了药剂瓶!”
拿错药剂瓶?
钟可情闻言,当即吓得面色惨白:“换成什么了?”要知道输错液,随时都有可能要了母亲的命!
“现在还不清楚,值班室的医生正在调查。”张小蝶垂下脑袋。
恰当此时,急救室的门推开了,主治医生走出来,问道:“谁是家属?”
“我。”
“你是病人的女儿?”主治医生疑惑地问道。
“是……不,不是。”
“究竟是不是?”主治医生眉头一皱。
钟可情忙道:“我是季韵萱的侄女,她是我姨母。”
“病人现在属于致病性病菌倾入血液循环,简单一点说,就是患上了败血症。这种病,不太容易控制,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主治医生解释道。
“我想知道我姨母为什么会患上败血症?我想知道今天的值班医生究竟给我姨母输得什么液?”钟可情双拳紧握,怒意涌上心头。
败血症,这对钟可情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噩耗。
钟妈妈的病情本来就不稳定,再加上这么一条,只怕很难熬过这一关了!
主治医生被她问得有些懵:“你声音小点儿,你问我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值班医生!”
流光医院那些有一定资历的医生就是这样,没事儿的时候就邀功,遇到事情的时候就想尽了法子推卸责任。
钟可情声音一沉:“您是我姨母的主治医生,您应该对我姨母的病人最为了解,我不问你我问谁?”“你如果不说也可以,我现在就去找院长投诉。我姨母住院的时候根本就没有败血症,我就说是你给我姨母用错药……”钟可情目光一冷,声音狠到极致,“我们季家虽然没
落了,但钟家不缺钱,请个送你进局子的律师还是请得起的!”那主治医生也是个吃软怕硬的主,他见钟可情说话句句不留余地,也不敢惹毛了她,忙开了腔道:“你先冷静一下,这件事情还在查,等查到了,我一定第一时间通知您,
好吧?”“查?”钟可情冷哼一声,“有什么好查的?你也说了,我姨母是致病性病菌倾入了血液循环,细菌要怎样才能侵入血液循环?要么是输液,要么就是注射药物……下午的时
候,哪位医生给我姨母输液了,查一查记录不就知道了?”主治医生有些为难。要知道应可可上头有人,这事儿一出,就有好几个领导来打过招呼了,让他想法子压下来,糊弄过去,可偏偏这季韵萱的家属也是医生,他又不能谎
报病情,被对方拆穿了又不好。现在他进退两难,急得满头是汗!“查个值班记录难道很难么?”钟可情面色阴沉,“什么记录被销毁,记录被删除之类的理由,你就不要找了!我清楚地知道,负责28床病人的值班医生是应可可应医生,她
是傅亦傅教授亲自点名分配过来的,不信你可以去问一问傅教授!”
“这……”“这位医生,我们两也没什么交情,但是既然同事一场,我奉劝你一句:想要包庇别人,完全可以,但你至少要有包庇人的资本!这院长、科室主任、教授、副教授一个个
都没出面,你一个小小的主治医生在这里逞什么能?”钟可情银牙一咬,“将来要是出了什么事,有人替应可可担着,可未必有人会替你担着!”
钟可情句句发自肺腑,那主治医生也渐渐明白了过来,叹道:“我带你去看化验结果。”主治医生递了两张资料到钟可情手中,解释道:“从初步化验结果来看,病人的输液瓶里面应该被人加入了污水,污水中含有许多病菌,直接进入人体血液循环系统之后,
引发了败血症……”
“这里,看这里……”主治医生伸手在图纸上指了指,又道,“你也是医生,我说的这些,你应该都明白的。倒也没有输入什么有毒物质,纯粹是污水。”
污水?
钟可情心头堵着一口怨气:这好好的医院,封得严严实实的输液瓶,怎么会有污水注入?分明是有人故意为之!
一直缩在角落里的张小蝶赶忙凑了上来。
“一定是应可可故意的!”张小蝶咬着下唇,“子墨小姐今天早上似乎给了她一点颜色,她下午就立马来病房示威了!她不但想尽了法子给钟夫人苦处吃,还……”
“她还做了什么?”钟可情的眉头已经拧成了一团,一双黑漆漆的眼眸中似要射出寒冰来。
“她还说,”张小蝶深吸了一口气,吞吞吐吐道:“她说钟夫人是活死人,在这儿躺着就是浪费病床位,还不如早点死了,去停尸间蹲着,给其他病人让床位……”
钟可情一双拳头捏得咯吱咯吱作响,恨不得现在就冲到应可可面前,将她大卸八块,以解她心头之恨!
“贱人!”因为这件事牵扯到母亲的生死,钟可情第一次说脏话,第一次完全失控。
“子墨小姐,我们现在要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钟夫人吃亏吧?”张小蝶表现得十分积极,“就算她只是你的姨母,但毕竟亲戚一场,我们总该做点什么吧?”
她怎么会仅仅是我的姨母呢?
钟可情暗暗下定了决心,而后抬起头道:“走吧!”
“去哪儿?”张小蝶怔怔问道。
“姓应的在哪儿,我们就去哪儿!”钟可情扭过头,一脸冷然地对上那个主治医生的视线,“麻烦你帮我打电话报警。”
“这……”钟可情见他犹豫,便道:“你不打,我来打也行。但是如果我报警,你作为主治医生,也脱不了责任!干医生这一行人前光鲜,可倘若去局子里走一趟,只怕周围的小姑娘
都不敢再靠近你了!”
钟可情方才就注意到这个医生没有戴婚戒,而且领带打得歪歪扭扭,整个人一副邋邋遢遢的模样,明显是打了很多年光棍的单身汉。
那主治医生连忙放低了姿态道:“我打,我打……”
应可可才一听说出了事,便找了傅亦来撑腰。
钟可情走进值班室的时候,傅亦正站在应可可身后,指着电脑上的资料,讲解着什么。
应可可面色如常,指着屏幕笑盈盈问道:“那这个是不是贫血性心脏病?”
傅亦满意地点点头:“不错,这是血液类行脏病的一种,你学得很快,很有潜力。”
“有潜力固然重要,但是也要有责任心才行。”钟可情带着张小蝶闯进来,直接打断了他们二人的对话。
应可可看见她,镇定自若,仿佛意料之中似的。
“季医生是因为28床的病人来的吧?”傅亦站出来,像是已经了解到一些消息。
“傅教授既然已经知道情况,那我就不多做解释了,请应医生跟我去派出所投案自首吧。”钟可情毫不客气,直入主题。应可可面上一怔,故意露出几分无辜来,诧异地问道:“季医生,虽然我们早上有些摩擦,但我已经原谅你了,你也没必要一直针对我吧?你姨母出了事,你不去查原因,
为什么要抓我去警察局?”
“我姨母输液的时候药剂瓶里面的营养液被人换成了污水,你是值班医生,不找你我找谁?”钟可情眼眸中射出从未有过的阴冷来。
“你不要胡说,那污水可不是我换上的!”应可可故作镇定。这事情一出,应向天就给医院的领导打了电话,嘱咐应可可只要一路否认就行,总归会不了了之的。
张小蝶眸光闪动,冷冷扯了扯嘴角:“我亲眼所见,应医生为什么还要抵赖呢?”
“除了我,你也一直在病人身边陪着,你也有机会换掉病人的药剂瓶。除了我,你就是最大的嫌疑人,为了洗脱嫌疑,你当然会一口咬定是我!”应可可辩驳道。
钟可情不想浪费时间,直接打了电话到一楼保安处,让保安人员将下午28床病房的监控传上来。
几个人守在电脑边上等着,不一会儿便收到了消息。
盯着闭路电视看了足足二十分钟,偏偏就是没看到应可可给钟妈妈换水的画面。
“怎么样?我说了我没有给病人换过水,你们这分明就是在故意污蔑我!”应可可低下头的刹那,嘴角露出一抹邪肆的笑意来。
钟可情心里一沉,便猜到这监控录像已然被人做过手脚了。
张小蝶心里想着:呵,早料到你会抵赖,幸好我们留了一手。
“应医生给钟夫人换药剂瓶的时候,我和你发生了口角,有两个值班医生进来看过,他们可以证明确实是你给钟夫人扎的针。”
应可可心想着父亲早已打点好一切,那两个值班医生自然也不例外,于是她胸有成竹地说道:“喊他们过来,当面对质便是!”
两个值班医生进了门,见张小蝶和应可可两个人僵持着。其中一个男医生便站出头来,冷着声音道:“你这个小姑娘,怎么又来缠着应医生?刚才应医生不是已经向你解释过了么?她之所以给病人重新扎针,是因为看到病人原来
那根血管肿了……她这么做,是为了病人好。”
张小蝶的嘴角露出一丝暗笑:“您好,您确定亲眼看到应医生帮28床的病人扎针了吗?”
“当然了!当时,你不也在场么?”
应可可闻言,陡然大惊失色,指着两名值班医生嚷嚷着:“你们胡说!你们都在撒谎?”那两个值班医生很显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脸惘然地望着应可可,“应医生,你在说什么呢?我们没有撒谎呀,我们是亲眼所见。你放心,若是这位病人投诉你,我
们一定会站在你这一边的!”
应可可面上失血,唇角惨白,一时之间所有的淑女之态都顾不得了,整个人跌坐在座椅之上。这时,两个穿着制服的便衣警察推门进来,亮出身份之后,便给应可可拷上了手铐:“应小姐,你好,我们接到报案,您涉嫌在他人的药物中投毒,人证物证确凿,请跟我
们走一趟吧!”
应可可心里一下,抱着门柱,赖在原地。
“我要打电话给我爸爸!”
“你们这群人合起伙来陷害我!”
她目光一狠,瞪向钟可情,“姓季的,一定是你!你抢了我的阿名哥哥还不够,还要毁我声誉,你真是个魔鬼!”
魔鬼?
钟可情有些茫然。若是季子姗和钟可欣用这两个字来形容她,她倒是很能理解。为了复仇,她已经把季子姗和钟可欣两个人气得够呛。
至于应可可,不过是半途杀出来的一个富家小姐而已,她压根儿没放在心上。她虐待钟妈妈的时候,她也只是顺手教训了她一下,至于今天下午的事,她根本一无所知!
钟可情站直了身子,目光如同锐利的冰刀一般扫过去:“你有今日,完全拜你自己所赐。别胡乱推卸责任……栽赃陷害你这种人?我不屑!”
“是你!就是你!”应可可疯狂地叫喊起来。
两名警察一个箭步上前,轻轻松松便将她反扣住,制约了她的行动。
傅亦也是接了上头通知过来的。上头说,一切都安排好了,他只需去走个过场,帮应可可说两句好话就行了,谁知道突然变成了现在这种不可逆转的局势……
“两位……”
“这位医生有什么话要说么?”其中一名警察开了口,“如果有什么有利证供,请随我们去警察局录个口供。”
“没,没什么。”傅亦原本欲言又止,但看到警察态度强硬,就乖乖禁了声,不再一昧的强出头。
警察刚把应可可带走,傅亦便慌张跑出了值班室,直往楼顶上冲,像是去搬救兵去了。
两个值班医生则跟着另外一个警察一起出了门,准备去录口供。
张小蝶也要跟过去,却被钟可情一把拉住。
她怔怔地转过头,一脸茫然地望向钟可情:“子墨小姐,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去做么?钟夫人现在病重,你的压力一定很大。你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钟可情静默地盯着她看了十几秒,一汪深潭般幽暗的眼眸叫让琢磨不透,眸子上沾染着水汽,在日光灯下闪着灼灼妖华。
她单手扣住张小蝶的手腕,咬着下唇问道:“我只问你一句话。”
“嗯?”看着她的眼神,张小蝶的心已然慌了,却强自镇定,怕露出破绽。
“应可可给我姨母换的输液瓶有问题,你是不是事先就知道?”钟可情想了好久,终于还是问出声来。
张小蝶心下一沉,吓得目光匆慌地瞥向别处:“没有,我不知道。”“子墨小姐,如果我一早就知道,我为什么不阻止呢?”张小蝶咬着唇,面上泛着委屈,“我日以继夜地照顾钟夫人,也是希望她能够快点好起来,希望子墨小姐的心情可以
好一点。子墨小姐,你该不会是在怀疑我吧?我从小就跟在你身边,是绝对不会做出对不起你的事的!”
是啊!张小蝶说得一点都不错。她不求酬劳,不辞辛苦,一边读书,还一边帮着照顾钟妈妈,日夜颠倒。她这么做,图些什么呢?她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
钟可情渐渐放下心头疑虑,叹道:“是我太紧张姨母了,我误会了你,对不起。”
张小蝶面上一白,撇过头去,“没事,我能理解子墨小姐的心情。”
傍晚下班的点,谢舜名给钟可情打电话,原本想约她一起吃晚饭,以解一天不见的相思之苦,但她的手机提示关机。再打去她的座机,始终是无人接听。
谢舜名眉头一皱,心里头回味着那丫头昨晚跟他说的话,他越发担心她在心外科闹出什么幺蛾子来。从她话中,他隐约可以猜出她的仇人是陆屹楠。可是转念想想,陆屹楠是什么样的人物?踏足流光医院心外科五年,距离心外科主任之位只有一步之遥。要知道心外科可
是医学的核心所在,一个医院心外科的成员面貌,代表了这个医院的综合水平,在这种人才济济的情况下,他陆屹楠能排除万难,迎头直上,必定有他的过人之处!
谢舜名想想还是不放心,径自上了六楼。
心外科办公室大多数医生已经下了班,钟可情的位置上空落落的。
他眉头不由蹙起,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不是谢医生么?”留下来值班的小妹热情地同他打招呼。就凭谢少那张脸,不管他有多少花边新闻,总有那么多不怕死的“飞蛾”冲上去扑火。
“谢医生有什么事吗?”那小妹拦在了他面前,有意无意地撩了撩发梢。明明穿着济世救人的白大褂,摆出来的姿势却实在伤风败俗。
谢舜名强压下心头的不快,冲着她笑了笑,问道:“我来找季子墨季医生。”一听说是找女的,那小妹立马就不爽了。她原本在心外科算是年龄最小的,各位师兄们都会罩着她。可自打季子墨、季子姗那对季家姐妹进来之后,这心外科的年龄就没了下限,新来的实习生是一个比一个小……久而久之,她自然就“失宠”了。这件事本和季子墨没什么关系,但眼下她见这么帅的谢医生来找季子墨,心里头便醋意横生,故
意耸了耸肩道:“不知道……一整天都没瞧见她人影。大概是翘班了吧。”
谢舜名的眸子眯成一线。季子墨那丫头看上去大大咧咧,但在上班、学习方面,她总是勤勤恳恳的,若不是有什么突发状况,她是绝对不会翘班的。
谢舜名又在办公室里环顾了一周,挑了眉问道:“这儿只剩下你一个人吗?”那值班的小妹一听,觉得他话中有暧昧,又来了精神。她抿唇一笑,故意扯出两个小酒窝来:“对,昨晚有突发事故,已经入编的医生基本都值夜班了,这会儿早早回家补
觉去了。”
“陆医生也回去了吗?”因为那丫头对陆屹楠上心,谢舜名也不知不觉中多留了一份心思。
“那倒没有。陆医生出了名的要工作不要命,基本上每天都是最后一个走的。”
“他人呢?”可能那丫头正和姓陆的呆在一起吧。一想到这里,谢舜名便面色阴沉,看上去极其不爽。
“大概在实验室吧。”那小妹翻了翻白眼,“陆医生最近也不知怎的,总是往实验室跑”
“好,谢谢。”
谢舜名问完,朝着她礼貌地点了点头,表示感谢,而后扭头就朝着陆屹楠实验室的方向走去。
就这么走了?也不问问她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在心外科任什么职务?那花痴的小妹愣在原地,目光盯着那一抹清俊挺拔的背影,急得跺脚。心外科有两个实验室,一个是陆屹楠的,另一个则是公用的。明面上,傅亦和陆屹楠共同竞争心外科主任之职,但从器材用度的分配上来看,院长私下还是偏心陆屹楠的
,只不过傅亦是名牌大学毕业的研究生,多少也要给他几分薄面。
谢舜名走在过道里,便瞧见陆屹楠的实验室灯火通明。
其实现在只是傍晚而已,冬日的傍晚,天色还没有黑,就算是不上灯,屋子里的一切也能瞧得清清楚楚。
实验室里的人故意打开了所有的灯,很明显在做着什么重要的实验。
谢舜名敲了敲门。
童谣眉头一皱,扬着声音问道:“谁?”
是个女人?
谢舜名微微一怔,随即镇定自若道:“我来找陆医生。”
“陆医生不在。”
“那你是谁?为什么会在陆医生的实验室?”童谣懒得解释,啪得一下拉开门,待看清来人的脸,这才吓了一跳,“谢……谢医生?”她原本是想直呼他的名字的,因为从小跟钟可情腻歪在一起,他们三个人都很熟悉彼
此。谢舜名也僵住了,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她:“阿谣?你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