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童谣出现在陆屹楠和钟可欣的婚礼之上时,谢舜名便起了疑心。身为钟可情生前最信任的闺蜜,在她死后不足半年,就试图抢走她的男人,那时候谢舜名对她是难
以原谅的。
但陆屹楠婚礼现场,童谣当场被拒绝,浑身是血……谢舜名又对她产生了一丝怜悯。毕竟可情已经死了,童谣有选择幸福的权利,他不过是一个局外人,没必要插手其中。
于是童谣抢亲的那场闹剧,他便没有放在心上。
谢舜名嘴角僵硬地扯出一丝笑容:“你和陆医生的关系,看上去不错?”童谣的舌头都在打颤,连忙摆了摆手道:“你别误会,我和他是不可能的。你也知道的,他那么爱可情,连和可情长得一模一样的可欣都不愿意娶,又怎么会愿意和我在一
起呢?”
“那你……”“我只是借陆医生的实验室用一用。”童谣有些惭愧地垂下头去,“我在流光医院呆了五年,真是没用,到现在都没混上独立的私人实验室,不像屹楠,非但拥有配备齐全的
实验室,还在引人注目的心外科占据着重要的地位。再看你,你一来流光,院长就把能给的都给了你……”
童谣的语气极其哀怨,“如果可情还活着,想必也能跟你比肩而立了。”
提到钟可情的名字,谢舜名的面色陡然暗沉了下去:“过去的事,就不要再说了。”
童谣突然扯着唇角笑开来:“你说这样的话,是不是代表你已经忘了可情了?”
怎么会忘呢?他每晚闭上眼睛,都能梦见那丫头在薰衣草地里等着他。她就孤零零地坐在桔梗旁,默默等了他十年,可是他呢……十年,他一去不复返,再回来的时候,居然连她的最后
一面都没有见到。更令人深恶痛绝的是,他还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与她有血缘关系的亲表妹!明明知道不可以,但他却很难控制住自己的心。“不说话,就是默认了。”童谣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嘲讽,“我差点儿忘记了,大名鼎鼎的谢医生现在心心恋恋的人,可是我们流光医院的新秀季子墨季医生。如果我没有记错
,季子墨跟可情还有着血缘关系吧?”
谢舜名面上僵硬如石,胸口像塞满了稻草,一口气梗在喉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童谣淡然哼了一声:“十年前,谢医生就放弃可情了。十年后,你因为可情病故回国,然后在她的葬礼上撞见她的表妹,再爱上她的表妹。将来你们若是真能有什么好结果
,已故的可情还是你们两个之间的媒人呢!”
童谣字里行间都是对谢舜名的讽刺。一直以来,她都在内心深处,深深地谴责着谢舜名。
如果当年,谢舜名没有出国,那钟可情和他顺其自然地就会走到一起,青梅竹马,羡煞众人。没有钟可情,又有谁来跟她抢陆屹楠呢?
她和陆屹楠的性情那样接近,她在心底里认定,只要没有钟可情,陆屹楠有很大的几率会选择她!谢舜名抿了抿唇,忽的抬起头来,原本遮着眼睛的短刘海也被风吹起,露出他那一双英气逼人的眸子:“我若与小墨结婚,必定会去可情坟上拜祭。但童医生若是与陆医生
走到了一起,还请你以后切勿再出现在可情的墓碑前……我怕可情见了你心寒。”“你……”童谣咬牙忍下,而后冷厉的视线射过去,“谢医生,你是来找陆医生的吧?陆医生不在,你可以回去了!若是你借着找陆医生的理由来找季医生,我给你指条明路
。她现在在抢救室……”门外。
谢舜名听到“抢救室”三个字,没等童谣说完,便猛然扭过头,朝着门外冲去。
彼时,钟可情刚巧去了洗手间。
谢舜名奔到六楼抢救室,焦急地敲着门。
一名住院医师从里面探出头来,见了谢舜名,有些诧异地问道:“谢医生,有什么事么?”
“我要进去看看病人。”
那住院医师善意地劝阻道:“谢医生,里面的病人患的是败血症,您是心血管内科的医生,就算进来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谢舜名心头一震:“什么败血症?怎么会得败血症?”住院医师一脸无奈,耸了耸肩道:“谁知道呢?下午输液的时候居然输错了药剂瓶,病菌倾入了血液循环……谢医生虽然不专攻血液类疾病,但是对病理应该是有一些了解
的吧。”
谢舜名面色煞得惨白。他当然明白事态的严重性,眉头拧成一团,扶着那医生的双肩,情绪激动道:“她现在情况怎么样?有生命危险么?她为什么会突然间跑来输液?”
那住院医师被晃得有些懵,心里想着:这病人似乎跟谢医生没什么多大关系啊,至于急成这样吗?他平时处事不是很淡然么?
“快说话啊!她还活着么?”谢舜名额上青筋跳起,脚步已经逼到了门缝边缘,随时准备闯进去。
“阿名哥哥。”
恰当此时,声音一个略微沉闷的女子声音响起,如同一泓清泉,给谢舜名干涸的心底注入了一丝生气。
他几乎是手足失措地转过身,而后二话不说,冲到她面前,紧紧将她拥在了怀里。
只有失去过一次的人,才会懂得再次失去的痛苦。谢舜名已经失去过可情,他不想连她也一并失掉。
钟可情有些诧异地点了点他的肩膀,试图将他推开。不远处,那名住院医师瞪大了眼睛,十分好奇地盯着他们两个看。说谢医生喜欢的人是季医生,他以前一直以为是传闻,现在就算亲眼见了,也觉得是看花了眼。他们年
龄相差十三四岁,如今家世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依照常理来讲,他们根本不可能走到一块儿去……
好一会儿工夫,谢舜名才放开钟可情,异常恼怒地问道:“为什么不接电话?为什么到处乱跑?下了班也不联系我,为什么要让我找不到你?”
钟可情微微一怔:“手机没电了而已。”
见她答得这么轻松,谢舜名双眸瞪得更大,怒火直喷:“以后多买几块电板备用,如果再让我找不到你,我一定会做出很疯狂的事来……”
“什么疯狂的事?”钟可情诧异地眨了眨眼眸。
谢舜名突然当着那住院医师面,单手拖住了钟可情的后脑,薄凉的唇狠狠擦上了她的樱桃小口,没命地噬咬着,令她痛到窒息。
“够……够了……”钟可情的声音破碎在嗓子里,直到她面色涨得通红,没有办法再继续憋气,他才放开了她。
谢舜名揉着她额前的长发,温润着嗓音道:“那你以后就放乖一点,不要再玩失踪了。”
“好。”钟可情软着声音答。
不一会儿,抢救室的大门突然被推开,主治医生满头大汗地出来,而后推了推眼镜,对钟可情道:“病人的病情暂时稳住了,但需要在重症病房观察,以防有突发情况。”
钟可情连忙道谢,而后又问道:“那我姨母大约什么时候能够醒来?”
主治医生突然笑了笑,胸有成竹道:“方才我替病人检查的时候,发现病人已经有些知觉了。不出意外,明天晚上就能醒过来。”
“明晚就能醒过来?”先前那样都没有醒,现在进了重症病房,反倒有机会醒过来了?因为太开心,钟可情有些不相信。“不错。”主治医生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可能是因为输错液的关系,刺激到了病人的感官,令她一直沉睡的大脑有了反应。虽然她能醒过来,但因为败血症,身体机能还是
受到了影响,免疫力急速下降,可能不能恢复到摔伤前的状态了……”
钟可情刚刚沉下的一颗心又悬在了半空中,一如既往地沉默。
等到主治医生走开,谢舜名才搞明白,原来在抢救室里的人是钟阿姨。
“无缘无故怎么会输错液?是谁做的?”谢舜名面上的恼怒之色不减。
钟可情咬了咬下唇,冷哼一声道:“你的好妹妹,应可可。”
谢舜名明显感觉到了她语气中的嘲讽,面色一沉:“我和她,没有半点关系,拜托不要再哥哥妹妹的将他们放到一块去。”
“也是,确实没有关系。”钟可情也不知怎的,鼻头一痒,话语中满是酸意,“你们没有关系,所以她在父亲的寿宴上,邀请你一起跳第一支舞。”
听到这话,谢舜名愈发生气,原本冷沉的眸子里已经充血,瞪成赤红色:“把我推向她的人是你。”
“我可没求着你跟她跳舞。”这丫头说话的语气、方式和从前的钟可情如出一辙,都是呛死人不偿命的腔调。明明是两个人双方的过错,她偏要说到对方认错为止。傲慢、毒舌,她的坏脾气不止一点
点。
从前可情闹别扭的时候,谢舜名总是会带着她下馆子,去吃各色各样的好吃的。可是现在的季子墨,比起幼年的可情,成熟了许多,已经不能用哄孩子的招数对待她了。
他细细思索了一会儿,掏出手机来,拨通了谢影尘的号码:“大哥,我想拜托你一件事。”谢舜名眉目清朗,鼻翼丰挺,一双狭长的桃花眼,若笑起来定能魅惑众生,但此刻他薄唇紧抿,那头削薄俐落的短发刚巧遮住了他的视线,猜也能猜到,他此刻的心情极
其不好。
谢影尘的声音微微有些低沉,“现在知道联系我了?”他虽然知道总有那么一天自己的身份会被拆穿,但他想要亲口说出来,而不是借着谢舜名的口。
“说吧,什么事?”听不到谢舜名回话,谢影尘的声音便突然变得严肃了起来,语气中带着几分严谨。
“帮我找律师吧,要擅长打医疗纠纷的律师。”
谢影尘听了,声音里带了焦虑:“医疗纠纷?谁出事了?”
“放心,不是她。”谢舜名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有意无意地朝着钟可情脸上瞥了瞥,像是想要从那张灰白紧张的面容上找到点什么其他表情来。
依照昨晚的反应,她应该早知道他有个大哥,并且也曾和谢影尘亲密地相处过一段时间。谢舜名的心里是极其别扭的,他不知道她对他大哥是怎样一种态度……钟可情的脸色很透明,眸光清冷如刀,似乎根本没将他的那一声“大哥”放在心上。昏暗的日光灯下,她的身影羸弱如风中杨柳,目光却始终死死盯着谢舜名手里握着的电
话。
谢舜名只一眼便读懂了她的声音,清了清嗓子,对着电话那端道:“这次要对付的是应家千金小姐应可可。我不管你怎么做,我只有一个要求:往死里玩!”
应可可?
谢影尘的生活圈子与谢舜名没有交集,但从报纸新闻上,他总能得到一些有关谢家的消息。至于谢舜名口中的这个应可可,他当然也有所耳闻。
“公然跟应向天对着干,你不怕老头子找你麻烦?”他口中的老头子指的是谢云,因为父子之间从未见过面,谢影尘对“父亲”这两个字有着深深的抵触。
谢舜名声音一沉:“你放心,这件事老头子未必会插手。”“我尽力而为。”谢影尘清楚,应向天干了这么多年的化工,手脚未必干净,有时候难免会被一些帮派盯上,拉他一起做一些毒品的研究,而他能屹立这么多年不倒,连警
方都拿他没有法子,他身边一定有一支极其出色的律师团队保护着他。
谢舜名挂了电话,钟可情才声音极轻地叹息了一声:“如果对付应可可会妨碍到你们谢家的利益,你还是撒手吧。”
“我自有主张。”她明明已经和他走到了一起,却口口声声喊着“你们谢家”,这让谢舜名的心里堵得慌。
钟可情的眸光透过重症病房的窗户,望着病床上双目紧闭的钟妈妈,咬着牙道:“现在最重要的,是姨母要熬下去。至于应可可,我空了,自然会收拾她!”
不一会儿功夫,主治医生带着两名值班医生走过来,指着钟可情道:“家属可以先回去休息了。”
“我留下来陪姨母。”钟可情坚持道。主治医生有些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季医生,你也是流光医院的医生,应该清楚流光医院的规矩。重症病房是不能留家属过夜的,你与其在走廊上干等一晚,还不如回去
养精蓄锐,等病人醒了,好伺候病人。”
谢舜名双手伸出来,悄然搭在钟可情的肩膀上:“小墨,韩医生说得也有道理,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钟可情又伏在窗口,守了约莫十来分钟,这才甘心离开。
凌晨一点,寂静无人的六楼楼道口,一个身穿白大褂的男子压低了声音讲着电话。“秦叔,我刚刚打探到的消息,季韵萱那个女人走了大运,误打误撞被新来的实习医生输错液,反倒刺激了她的身体,明天会醒”男子微微有些着急,“万一她醒过来,
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警察,那我们的身份很有可能会穿帮的……”
电话那端的声音远比他沉着冷静:“不用担心。”“您当然不用担心了,我连你是谁都不清楚,想把你供出来都不行。可是我得担心,要知道是我将她从十八楼推下去的,只要警方让她指认,她很容易认出我的!”男子明
显胆小怕事,“我爬到现在的位置也不容易。你帮帮我,我不想就这么进局子!”
电话那端沉默了约莫一分钟,如同地狱阎罗一般残忍地冷厉出声道:“嫌麻烦的话,今晚就把她解决了,一了百了!”
男子一惊,双腿不由颤抖起来:“又要杀人?上次把她推下十八楼,我已经很害怕了,每晚都会梦见她布满血迹的脸……”
“不愿意的话,那你就等着被指认吧!”
“不……我不要。”男子握紧了拳头,“你说吧,要怎么做才干净,我都听你的。”“我已经安排了人,把季子墨和姓谢的支开了,你过去给她注射一些降白药,依照她的身体状况,撑不到第二天早上。”对方说得冷静沉着,仿佛是个中高手,“这种药物很
难被检测到,很容易过关。”
“好,就按你说的做。”
说罢,那穿着白大褂的男子便一脸阴沉地进了值班室。
张小蝶刚刚从钟可情那里得到了钟妈妈的消息,季子姗的电话便打了进来:“我得到消息,明天季韵萱可能会醒……你帮我想个法子,让她永远都醒不过来!”
张小蝶身子一颤,握着的手机险些摔落:“你疯了么?不是说好只要嫁祸给应可可就行了吗?钟夫人从来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没必要将她逼死吧?”“她是没做过对不起我的事,可她是季子墨心尖儿上的人,弄死了她,季子墨就会痛苦,我就会开心……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季子姗声音凶恶,张小蝶透着电话线,都可
以想象到她此刻狰狞的面孔。
“不……我不会做的。”张小蝶慌乱地摇头,掌心里满是汗水。她已经做错了很多事,不可以继续错下去。“你不这么做,应可可就有翻身的机会。”季子姗的声音里透着一丝狠辣,“以他们应家的实力,只要她翻身,只要她摆明了对付你,你妈妈只怕一辈子都要在监狱里度过了
!”
“……”张小蝶心惊胆战,说不出话来。
“你也不想你妈妈在监狱里孤独终老吧?”季子姗突然冷嗤一声,“季韵萱就算救活了,对季子墨而言也是个累赘,倒不如你成全你的主子,替她解决了这个累赘!”
“这……”“要么你妈妈一辈子不好过,要么季韵萱死,二选其一,你自己选吧!”季子姗听她的声音,感觉到她的犹豫不决。她银牙一咬,狠话丢出,直接将这个难题留给了张小蝶
自己。
张小蝶挂了季子姗的电话,没过多久,就又有电话打了进来。
“小蝶,睡了没有?”
是父亲。父亲经常这个点给她来电话,他患得是大肠癌,每次发病的时候都靠镇痛剂克制着,有时候镇痛剂不管用,他便会疼得彻夜难眠。
“爸,我刚刚躺下。”张小蝶听到熟悉的声音,鼻头一酸,心里的防线便被打破。
“我很久没看到你妈了,她现在很忙吗?”张爸爸的语速缓慢,像是每时每刻都在忍受着极其痛苦的煎熬,“以前,她经常过来医院陪我的。她是不是嫌我烦了?”
张小蝶咬了咬下唇,喑哑着嗓子道:“怎么会?季家倒了,妈找了新工作,是夜班,所以没空去找你。”
“可是我给她打电话也没人接听……”张爸爸的声音里藏着浓浓地担忧,“她新找的是什么工作?是不是很忙?还是她不愿意听我的电话?”张小蝶还没来得及回答,张爸爸又自顾自地说:“她要是不愿意听我的电话也没关系,我不在乎的。只是你让她别太累着了……我已经是半只脚踏进阎王殿的人了,我不想
再连累她。”
张小蝶鼻头一酸,带着哭腔道:“爸,你别瞎说,你和妈都会长命百岁的。妈的手机前两天进了水,可能是坏了。你有什么事就打电话给我,我会跟妈说的。”
“嗯……”张爸爸突然闷哼了一声,很明显是病变的地方又开始疼了。
张小蝶的心也跟着疼,只能哭着道:“爸,你再忍一忍,我和妈一定能筹钱治好你。”
电话那端沉默了好一会儿,而后声音低沉地开口:“不用了。等我走了,你劝劝你妈,重新找个好人,照顾你们娘儿俩……”
“爸,你不要再说这些丧气话了!”张小蝶的眼泪哗啦啦地掉下来,砸在破旧的衣衫上,淋湿了胸前的一片。
等到张爸爸那边断了线,她才擦干眼泪,握紧了拳头。
凭什么有些人生而富贵,有些人有权有势,有些人颇受老天爷的眷顾,而他们一家人都是多灾多难的。张小蝶不服气,她咬紧牙关,像是下定了决心似地给季子姗发了条短信:“人,我帮你杀。我父母的命,你都要替我保住!我要我们全家下半辈子,衣食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