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卫生间,陆宸和楚易站在偌大的镜子面前,用水清洗身上的血渍。
在抬起头,瞧见镜中的自己时,他俩眼底全是无比震惊的错愕。完全不敢相信,衣服又脏又破,头发凌乱,满脸都是黑漆漆血渍、浑然看不出原本面目的人,是自己。
他们何时如此邋遢狼狈过。
平日里,他们都是光鲜亮丽,自带贵族光滑的。
当然,视线落在身上的血渍上,那一刻,他们心里涌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难受又揪心。
除了陆宸的身上,有少许自己吐出的血,全是时念卿的。
在他们的认知里,时念卿不过是贪图霍寒景的权势、地位、金钱,才会不知羞耻的死缠烂打。然而,时念卿这一疯狂不怕死的举动,带给他们的震惊,实在太大太大。
在这个世界上,口口声声说爱一个男人的女人很多,却没有几个女人真正敢为了男人去死。
或许,他们应该重新去审度时念卿那个女人。
粘在肌肤上的血渍,没有在第一时间清理,隔得太久,清洗很费力。
洗干净了脸,陆宸解开衣服扣子,拉开衣服的时候,他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胸口处,印着一枚硕大的脚印淤青,很是触目惊心。
楚易只是在旁边瞄了眼,便觉得毛骨悚然,脊背发寒。
已经是两天前的事情了,但是楚易现在看着陆宸胸口上的那个脚印,仍然觉得疼。可想而知,霍寒景当时踹陆宸的时候,那一脚有多重多狠,恐怕当时五脏六腑都震得痛。
陆宸清洗干净胸口上的污渍,涂抹了消肿去淤的膏药,这才觉得胸口火辣辣的灼痛感,消淡不少。
两人沉默不语换上干净的衣物,好半晌,楚易这才犹犹豫豫地问:“宸哥,你说时念卿会不会死?!”
手术,进行了整整八个小时。
宁阳说,子弹的冲击力实在太大,伤了心肺。
时念卿从手术室从来,就立刻转去了重症监护室。
刚进去不到两个小时,心脏就停止了跳动。
机器发出警报的那一刻,重症监护室外的走廊,当即兵荒马乱。
霍寒景双目猩红地冲着宁阳咆哮救人。
楚易从来没见过霍寒景如此惊惶失控的一面,那时,他站在玻璃墙外看着宁阳在重症监护抢救,高大挺俊的身躯,竟然隐隐颤抖不停。
这两天,时念卿心脏停跳了整整五次。
今日还好,已经平稳度过六个小时,没有异样了,他们这才得空来卫生间整理下自己。
可是,危险期仍然没有度过。
宁阳说,等她不再发高烧,身体各项数值也趋向平稳,保持十个小时,就没事了。
陆宸听见楚易的询问,系皮带的手,猛然一顿,好一会儿才低声说:“不会。”
陆宸的声音,很淡,但是却斩钉截铁。
楚易也点头:“嗯,她不会有事。”
楚易实在不敢想象:倘若时念卿再也睁不开眼睛,霍寒景会怎样。
帝城,不对,是整个十二帝国,都将腥风血雨,尸横遍野。
昨天晚上,徐则来了医院,汇报了收集到暗杀的资料。
噬月的杀手,十二帝国的军备。
霍寒景当场就下了绞杀令:噬月的人,一个不留。
如果时念卿死了,但凡涉及到那批军备的国家,恐怕都会血流成河。
时念卿昏迷的第三天。
桐姨提着餐盒,担忧地望着坐在重症监护室外,沉默不语,宛若石雕的男人,苦口婆心地劝道:“少爷,多少,你吃点东西吧。都说人是铁饭是钢,你不吃饭怎么行?!”
霍寒景却好似没有听见她的劝告,只是目不装机地盯着挂在走廊玻璃墙的电子时钟。
桐姨瞅着不过短短三天时间,瘦了好大一圈的霍寒景,心疼不已,眼泪都要滚出来。
虽说,霍寒景身份高贵,与他攀亲带故,是大不敬的罪。可是,打从白暖把霍寒景从肚子里生出来,就是她寸步不离地照顾。
桐姨仍然忘不了,霍寒景还是奶娃娃的时候,冲着她笑的场景。
桐姨一直没有嫁入。全部的精力与心思,都落在霍寒景的身上。
可以这么说,在桐姨的眼里:霍寒景就是自己的儿子。
一个当母亲的人,看着自己的儿子,不吃不喝,心比刀绞还痛。
桐姨绞尽脑汁地劝霍寒景吃东西,霍寒景都不为所动,无计可施的她,只能以时念卿为幌子。
她说:“少爷,你不吃东西,等少夫人醒来的时候,你的身体却垮了,谁来照顾她呢。”
这些天,除了时念卿出状况,冲着宁阳发脾气,其他时候都一语不发的霍寒景,终于冷冷淡淡地开口了。
但是,他说的话,却让桐姨难受之极。
他说:“一个小时前,我重新数了数,她身上插了十八条管子,被刺了一百零四个针孔,输了五十三袋血浆……”
“少爷!”桐姨声音哽咽。
霍寒景却说:“你是知道的,她从小都怕疼。”
“……”一时之间,桐姨不知道应该接什么话,或是说些什么好听的话,安慰他。
时念卿恢复意识的唯一感觉:只有疼。
全身上下,无处不疼。
她稍稍动了下身子,当场痛得她呻吟出声。
“天哪,宁阳真是太神了,他说三个小时内,时念卿绝对清醒过来,我ka,两个小时又四十七分钟!!”守在房间里的陆宸,当即一蹦八丈高,兴奋地冲着屋外嚷嚷,“楚易,快去给景爷打电弧,快去!!”
时念卿睁开眼睛,有点不适应的眨了眨眼,不到三分钟,她的房间立刻人满为患。
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与手套的宁阳,严谨仔细帮她检查身体。
楚易、徐则和陆宸,堵在床前,目光灼热地望着她。
时念卿被他们那热烈得只能用诡异二字形容的眼神,盯得浑身不自在。
徐则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跟宁阳说,好让他帮你看看。”
楚易说:“你很多天没吃东西了,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让桐姨回总统府做。”
陆宸却说:“时念卿,你的命真大,够硬,肩胛骨都炸成粉碎性骨折了,你居然没有死!”
“……”时念卿听见陆宸话的那一刻,当即郁闷得满头黑线。也不知道,他是失望,还是失落。
霍寒景是由护士搀扶着进入病房的,穿着病服,挂着点滴。
时念卿见状,立刻担忧地问:“霍寒景,你也受伤了?!伤到了哪里?!”
谁知陆宸在旁边当场一个噗嗤:“伤到了脑子。”
时念卿一听这话,表情立马跟着严肃和惊悚起来:“严不严重?!”脑袋受伤,怎么不好好躺在床上休息,爬起来做什么?!
不过,时念卿有些纳闷:霍寒景的头上,怎么没缠绷带。
陆宸不等霍寒景回话,便抢先回答:“五天不吃不喝绝食,你说严不严重?!我猜大概言情剧看多了,他八成想殉情。”
楚易跟着附和挖苦:“哪里是八成?!分明就是十成你死了,他也不活的架势。”
“……”时念卿。
霍寒景剑眉微拧,黑眸冷黯:“也不知道,最近多少人看出我喜欢杀人的喜好。”
“……”
“……”
此话一出,陆宸和楚易接受到霍寒景阴冷的眼神,当即一抖……
子弹,是从时念卿背部肩胛骨钻入的。
背部很多地方的骨头都碎了。
时念卿在床上像木乃伊躺了整整半个月,才稍稍能下床。
不过,霍寒景那厮,怕她骨头没长好,过早下床骨头会变形,所以不准她下床。
每天像尸体躺在床上,她真的无聊又难受。
百无聊赖,她只能刷刷韩剧,解解闷。
帝国军区医院的贵宾病房,装潢很奢华,是个一百四十平的大套房。时念卿所在的病房外,还有一个很大的露台,栽种了很多鲜花。
只是,自从霍寒景把他的办公室,搬到她的房间后,时念卿就觉得很压抑。
徐则,领着三名警卫,将三挪高得夸张的文件,搬进来的时候,她柳眉皱成了麻花:“这么多文件,处理得过来吗?!”
霍寒景坐在办公桌前,快速却一字不落地看着文件,细心将每个问题都勾画出来,然后写上解决方案。他写得很言简意赅,这些文件,他只是做个大概分析,然后有专门团队根据他的指示,实施下去。
将第二十八本文件合上的时候,霍寒景低声回复道:“有些只是资料,我需要查阅的时候,自己翻翻,就不需要再麻烦徐则了。”
时念卿点点头,收回视线继续津津有味追韩剧。
凌晨十二点。
霍寒景处理完最后一本紧急文件后,疲惫地抬手按向胀痛的太阳穴。
原本,他想要出口询问时念卿想吃什么宵夜时,抬头的瞬间,发现病床那头的女人,不知何时进入了梦乡。
窗外,在落雨。
大打而开的窗户,寒风呼呼地往里灌。或许觉得有些冷,时念卿睡得很不安稳。
霍寒景见状,站起身,轻手轻脚过去关窗。
下雨的凌晨,帝城冷得像深冬。
与外面寒冷的夜晚不同,缀着橘黄色灯光的病房,温暖又美好。
可是,站在门外的盛雅,双眸好像充血了,愤怒得快要喷出熊熊火焰,她愤愤地瞪着病房内:立在病床前,身形挺俊的男人,深情款款睨着睡得正沉的女人,平日里仿佛凝着冰霜的眸,此刻目光炙热温柔,或许是觉得单纯只用眼睛看,无法满足,所以他缓缓弯腰低头,将完美的薄唇,落在女人的额头上。
盛雅死死地抓着门锁的手,青筋突兀,她看着霍寒景旖旎缱绻的吻,吻过时念卿的额头、眼睛、鼻子,最后落在嘴唇上,盛雅漂亮的小脸因为愤恨与嫉妒而显得狰狞和扭曲起来,甚至不能自控地全身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