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卿。”
“嗯?!”
“你不觉得这孩子的相貌,跟一个人长得特别像吗?!”顾南笙直勾勾地盯着小男孩,低声问道。
顾南笙来晋城的时候,时念卿让他去儿童服饰店,帮忙买几件男孩子的衣服。当时顾南笙问她孩子几岁,她没养过孩子,也有些搞不明白,只是在电话里吩咐顾南笙:看着买吧。
结果,她万万没想到,在顾南笙的定义里,“看着买”的含义会如此夸张:超级大的一口袋衣服。
用麻布口袋形容,都毫不为过。
时念卿都忍不住想:这么大一口袋衣服,他拎上来时候,不累么?!
此刻,时念卿正在扒开口袋,全神贯注帮小男孩挑选合适的衣服。
听见顾南笙的话,时念卿漫不经心地嘟哝了句:“像谁?!”
“霍寒景。”
越看,顾南笙越发觉得他的眉眼,像极了霍寒景。
时念卿不停翻找衣服的动作,猛然一顿。
她移动眸子,看向小男孩。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瞅了好几遍,最后得出结论:“不像啊。”
而且一点也不像。
这小男孩,怎么可能像霍寒景?!
“你真不觉得像么?!”顾南笙不死心,“你再好好瞧瞧,分明就很像啊。”
说着,顾南笙从椅子上站起身,朝着小男孩走去,修长的指尖,指着小男孩的眉毛:“你看,他的眉形,跟霍寒景,一毛一样。”
小男孩因为顾南笙的靠近,全身的每个细胞,都紧张的戒备起来。
时念卿拿了一件印着大熊猫的卡通长袖恤,在小男孩身上比了比,觉得大小合适。瞄到小男孩眼底,害怕的光芒中透着警惕,当即推了顾南笙一把:“你去一边好好坐着,别吓着他了。”
“时念卿!”看着时念卿如此袒护一个小孩子,顾南笙有些不高兴了。
时念卿眉开眼笑对着小男孩,笑得格外温柔:“阿姨帮你穿衣服。”
帮小男孩穿好衣服,时念卿瞧见顾南笙还在纠结他酷似霍寒景的样子,忍不住翻白眼:“你就不要如此纠结了好吗?!就算他长得再像霍寒景,又怎样?!能说明什么问题?!你不会想说,怀疑他是霍寒景的儿子吧?!怎么可能?!霍寒景跟谁生的儿子?!其次,就算他是霍寒景的儿子,以霍家那尊贵无比的皇室血统,会让他流落在外?!哪怕霍寒景再不喜欢他,哪怕这孩子母亲的身份,再怎样卑微,只要拥有霍家血统,就尊贵非凡了。”
时念卿并没有说笑,更没有夸大其词。
以霍寒景的身份与地位,哪个女人会如此愚蠢,生了个皇室血统,再傻不拉几的遗弃?!拿来给霍寒景邀功都来不及呢。
其次,按照霍寒景那冷酷的性子,先不说不会随随便便跟其他女人发生关系。就算真的有了关系,为了霍家血统,也不会让其他女人,肆意怀孕生子的。
听了时念卿的分析,顾南笙认真思考片刻,觉得也是。霍家血统,可不是小事。倘若真有这样一个血脉存在,霍寒景再不喜爱,也不会任其流落在外。再说了,世界之大,没有任何血脉,却容貌相似的人,多了去了。
他,的确是想多了。
时念卿帮小男孩配了一条裤子、一双鞋子,瞅着他焕然一新的模样,再也不是邋遢的脏乱样子,时念卿不得不承认:除了实在太瘦了点,这孩子长得尤为漂亮。
顺手把小男孩从床上抱下来,放在地上,时念卿微微弯着腰,眉开眼笑对着他说:“一会儿阿姨先带你去吃一顿大餐,然后我们去趟医院,做个身体检查,怎么样?!”
以肉眼的观察,男孩四肢健全、五官漂亮,没有任何的畸形,或是异常。
父母遗弃他,肯定是有缘由的。既然外观没问题,时念卿担心他内部存在隐患,例如心脏,脑子等等。
电视新闻上,每隔几天都会出这样一篇报道,在某某车站,或是医院,惊现被人遗弃的婴儿。
如果这小男孩,是内部患有什么疾病,那么早点治疗,痊愈的机会也大点。
而小男孩一听这话,顿时惊惶到极点。
医院。
之前在民宿里,洗澡的时候,时念卿还未注意到。结果在医院做检查之时,时念卿这才看清楚:小男孩全身上下,到处都是淤青。
胳臂上密密麻麻都是结了痂的针眼。
时念卿看着他如此瘦小的身体,竟然伤痕累累,她心口针扎一般疼痛。
以往,他到底遭遇过怎样非人待遇?!
那些人的心,到底有多黑暗,有多冷漠,才能对这个手无寸铁的小孩子下手?!
帮忙做全身检查的儿科医生,瞄着小男孩身体上的淤青,用怪异的眼神盯着时念卿与顾南笙。检查快做完时,她才语气冰冷地说:“你们好歹也是当父母的人了,孩子调皮,适当的教育,虽然是有必要的,但是下手也不要太狠。孩子这么小,身体都是脆弱敏感的,稍有不慎,是要死人的。”
时念卿听了医生的话,她疼得眼泪都要滚落出来。
照了全身,医生查看了片子说,孩子很健康,也很正常,并没发现什么异常,时念卿高高悬浮的心脏,这才稳稳落地。
不过,去挂了儿保科,替小男孩做了个发育评估后,时念卿的心,又狠狠揪了起来。
医生说:“你们是怎么养孩子的,以孩子的骨龄来看,应该有五岁了,结果,你们看看他的身高,比刚才那个三岁的小孩还要矮,属于重度发育迟缓了。再看看他的体重,这都皮包骨头了,还有体重可言吗?!这营养评估,也属于重度营养不良了。”
医生说,他从医二十年来,第一次看见身体这么差的小孩。
医生很气愤,一直喋喋不休地教育着时念卿和顾南笙。
医生说:“当父母穿得人模人样,对待孩子也要人模人样。”
随后,医生噼里啪啦开了各种药。补锌的,补铁的,补钙的,还有促进身体发育的赖氨肌醇维12。
从医院出来,被折腾来折腾去,小男孩似乎疲累到极点,刚上车,便蜷成小小的一团,孤零零地缩在角落里,昏昏欲睡。
时念卿坐在他身边,默默看了好一会儿,然后身后把他瘦削的身体抱了过来。
小男孩猛地惊醒。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全是惊恐。
时念卿看着他的模样,笑道:“阿姨抱着你睡。”
听了她的这话,小男孩眼底,下一刻突然涌起了泪花,似乎完全没有想到,他困了,也会有被人抱在怀里睡的一天。
就在昨天午后,他怀里抱着刚刚捡到的矿泉水瓶,僵硬地站在垃圾桶旁,看着远处的树荫下,年轻漂亮的妈妈,宠溺温柔地搂着自己的心肝宝贝,轻轻摇晃着哄他午睡。他就那样眼巴巴地站在那里望着,羡慕又不敢奢望。
那时,他忍不住想:如果他有妈妈的话,她也会抱着他哄他睡觉。
可是,他没有妈妈。
幸福来得很突然,小男孩显然有些不适应。
时念卿看着他不安的在怀里扭来扭曲,轻声对他说:“乖乖把眼睛闭上。”
不多时,小男孩就睡着了,而且睡得很安稳很踏实,眉头间,都是舒展放松的。
时念卿就那样保持着垂眸盯着他的姿势,久久未动。
开车的顾南笙,透过后视镜,淡淡看了眼坐在后车厢的女人,沉默好阵子,他才低声问道:“真的打算收养他?!”
时念卿的回答,不假思索:“嗯,我要收养他。”
顾南笙见她的态度如此坚决,不禁蹙眉:“可是你有没有考虑过霍寒景的感受?!被他知道的话,会不会不太好。”
以霍寒景那霸道又狂妄的性子,绝对不会大发善心替别人养儿子。更何况,霍家是什么身份?!容得下来路不明的孩子么?!
而时念卿听了顾南笙的话,当即低声说道:“我和他离婚了,离婚协议,我也已经签字,换句话说,从今以后,我跟他再无半点关系。所以,我领养孩子,不需要考虑他的看法。”
就算她愿意考虑,他应该也不屑。
更何况,他与盛雅的婚期将近,哪里还有那个闲情逸致操她的心。
“……”顾南笙瞬间不再说话,只是沉默把车开得又平又稳。
原计划,时念卿就这些天便返回帝城的,可是突然要收养小男孩,她四处跑晋城的相关办事处。
以前她最多在网络上看网友愤愤不平吐槽,说很多办事处都是拿钱不办事,但凡有点麻烦的事,他们就像踢皮球一样,把他们踢来踢去。
顾氏集团出了点状况,顾南笙先返回帝城了。
时念卿要办理收养手续,对于晋城的相关部门又不熟悉,所以她让顾南笙先带小男孩回帝城,等她处理好这边的事务后,再坐飞机回帝城。
好不容易拿到警局开的证明,时念卿又急匆匆往民政大厅赶。
然而,民政大厅门口,她刚刚从出租车下来,没走几步,身后就有人喊她的名字:“小卿吗?!”
时念卿回头,便瞧见头发雪白,拄着拐杖的老者,颤颤巍巍朝她走来。
分辨了许久,时念卿才把他认出来:柳庆书。
霍寒景母亲的贴身乳母宋雯的丈夫。
柳庆书,只是一名普通的工厂工人,却因为宋雯的缘故,地位一下在霍白两大家族内飙升。
时念卿记得霍寒景第一次带她去见宋雯的时候,跟她讲过:白暖是难产,其母,未能走出产房便溘然长逝。
宋雯,是白家给白暖请的乳娘。那时,宋雯也刚生产,奶水只够白暖一个人吃,她的亲生儿子便只有吃奶粉,致使她儿子从小身体的抵抗力极差,一直病病殃殃的,三岁的时候,便患大病夭折了。
此后,宋雯为了照顾白暖,再无所出。
换做任何男人,自己的妻子不给自家生个延续香火的孩子,恐怕都是勃然大怒的。
可是柳庆书却尊重妻子,并且时刻爱护妻子。
两口子是真心实意把白暖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疼惜爱护。
白暖不幸去世之时,宋雯受到极大的刺激,精神恍惚,时常抱着白暖的照片,痛哭不止。
那时,白闻敬不想宋雯再触景伤情,便在乡下买了块地,修了一座豪华的宅子,给两人养老。
像霍寒景那般高傲冷然的男人,睥睨万物,眼底的光,都是轻蔑不屑的。
可是对待柳庆书与宋雯,却彬彬有礼。
他带着时念卿第一次去拜访他们时,她看着他礼貌又尊重的样子,狠狠吓了一跳。
回柳府的途中,柳庆书一路叨叨念念个不停:“以前每年的重阳节,寒景都会带你来看我们俩老口,可这些年,许久未见他带你来了。我那老婆子,每次见寒景独自前来,都会念着小卿呢,小卿怎么没来。寒景说,你去美国念书了,去几年就回来。我还以为他是随便找了个借口忽悠我们呢,没想到你真的回来了。我想,一会儿我老婆子看见你,肯定会开心的。”
“……”时念卿坐在柳庆书身旁,竟然有些拘谨,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柳庆书似乎也发现了时念卿的异常,不过他倒是放得很开,眉眼间都是笑意:“是不是跟寒景吵架了?!去年寒景跟我们俩老口说,今年你就毕业了,他说,等你回国,就带你回来看看我俩。结果,我刚刚没有看见寒景的人影。这两口子吵架,最忌讳就是过夜冷战。你宋奶奶十八岁就嫁给我了,今年刚满七十八岁,我们成婚六十年,吵架吵得再厉害,都不会过夜的。”
“在美国求学的日子,是不是没有好好照顾自己?!你看你瘦得都脱相了。一会儿让你宋奶奶亲自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红烧肉,好好补一补。”
柳庆书的心情,似乎奇好,打从见到时念卿开始,便哈哈大笑个不停。
时念卿却忍不住在心里想:如果柳庆书和宋雯知晓,她与霍寒景之间的真实情况,会怎样。
正想得出神,轿车平缓驶入院子。
轮子还未挺稳,柳庆书瞄到院子北角,停着一辆很陌生的黑色轿车,目光从车牌上一扫,中气十足的惊呼声,当即咋起:“那不是寒景的车吗?!他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