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是死了,竟连一点痛觉都感觉不出来。据说人死的时候,会看见一生的缩影。而我这短暂的一生,前半段是破碎的空白,后半段像个话本子,起起落落,不问结果。
耳边有马蹄声,好像是马车划过山石,非要和命运来个硬碰硬。
我试了试,眼皮太沉重,根本睁不开。大脑试图调动着身体的节奏,却得不到任何响应。我只能以这种半生半死的状态,回归到身体的原始点,听声辩事。
我应该是在一辆马车上,它行驶的很慢,算得上是小心翼翼。我的身体感受不到一点震动,想必车夫也是一个稳妥的人。车轱辘压过碎石,压过荒草,这些都是我生前所熟悉的山道,那一花一木,或许也为我的死伤心过吧。
对了....桃树,还有桃树!
我想到那棵桃树,多少也算我死后的念想了。但愿梨儿能照料好它,等它花开之时,便又是一个新的故事了。人一旦无事,脑袋也会开始多想。我的思绪飞到天外,想象着来年春日,桃花纷飞,我的少年摘下斗篷,驻足在此。那小小的一片天,一片地,我都留给他,留给故事做结尾。
真好。
接着,我又控制不住的昏睡过去,迷迷糊糊的穿梭在各个片段里。我也不确定自己什么时候是醒的,也不确定这趟路到底要去哪里,它这样延绵无期,像是要走到时间的尽头。
我会在那个终点,遇见大家吗?
古新坐在红鬃马上,心神不宁的驾着车。他已经长发束冠了,终日戴着草帽,把自己的脸遮的严严实实。从月光到日辉,又经历雨水,他们已经不眠不休的赶了三天的路。
那日的场景,他历历在目。
多希望自己也能死在那场大火里啊。
古新全身都是紧绷着的,他很害怕车内的人醒了,害怕自己这副样子去面对过往。他一手牵着马绳,另一只手不自觉的摸着发冠上那根木簪,好似寻求安心。物件冰冷,才能把他重新拉回现实;人有心,所以才容易陷进梦里。
双眼所见,并非虚实。
马儿不舍昼夜的跑着,眼中早已是一片困倦之色。只不过,它的苦、累、一切被驱使的不甘,都不是一两句无人能懂的嘶吼可以代替的。马盼伯乐,人等如意,都是相互自欺罢了。
寂静的山道,被落荒而逃的世人所惊扰。
很快,他们到了目的地。祥云镇是一处毗水邻山的好地方,小小的水乡安静闲逸,民风淳朴。古新按照指示,将一行人送到早已安排好的住处。他环顾四周,长呼一口气,短暂的享受着这难得的山清水秀。
木屋有三层,连带着一片小菜园,蛮有生气的等待主人的到来。它的地段很好,虽然在小河的下游,却并不生僻。只要走一炷香的脚程,就能到祥云镇的中心。这里水陆两宜,又不缺烟火气,是个移居养病的好地方。
屋内设施齐全,连桌上的茶水都已烧好。古新安顿好昏迷的三人,起身去后院煎药。他始终一言不发,任由药渣的迷烟熏得自己喘不过气,迷蒙了双眼才好。他想借着这呛鼻的烟,顺理成章的哭一场。
成年人的崩溃,总是这样小心翼翼。
采买、煎药、晾衣,他日复一日的照顾着三个人,动作是那样的谨慎,面上却冷漠的似陌生旅客。他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思念,连喂药的手都在颤抖。
又是一夜,这偌大的屋子只有一盏灯照着。烛火凄凉,它在与谁两两相望?古新摸黑走进二层的里屋,坐到了床榻边。窗外的月光刚刚好,不多不少的停在窗沿,不敢扰了这对苦人的清静。
黑夜里,他能清楚的看到我的脸。他抽下发冠,那卷长发终于解脱,纷纷散开在各处,贪念着人世的月光,窗外无云也无星,月光眼里满满的都是它们,这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吗?而他,依旧戴着草帽,屏住呼吸,害怕自己的浑浊感染到我。他先是伸手,颤巍巍的伸手,那手掌是被事先捂热的,生怕冷着我的脸,而那五根手指突然变得不听话,一个劲的想往我脸上挨,可大脑却不愿,两方意见不一样,这样来来回回,他倒最先放弃了。
他拿出那根木簪,轻轻的点在我的额间,又慌忙收回。木簪笨拙,连着这颗心,不小心拨动了发簪上的银铃,它欢呼雀跃着故人的到来,而故人只是压着草帽,落荒而逃。
风吹动我的发簪,看来也只是大梦一场而已。
欢喜,唯余一人。
古新跑下楼,手心只剩一堆冷汗,早已没了方才的热情。还是冬日,他只着薄衫,自然压不住那颗呼之欲出的心。月光隐入云中,吞下了方才的秘密。这个世界太安静了,安静到不允许有一颗心脏这样热烈的跳过。
他紧紧握着那根木簪,又变回往常的模样。
次日一大早,古新就收到那人的来信。鹦鹉歪着头,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那颗琉璃的眼珠子里装满了人性的冷酷,显得极其怪异。时隔两周,他是该走了。
古新将随信附上的丹药喂给三人,简单的收起包袱就扬长而去。他一袭黑衣,与这天地都格格不入,只有那棕红色的发簪为他闪闪发光。身后的青山越来越小,我们终还是背道而驰了。
鹦鹉盘旋在他的身边,古新不敢回头留念。这一别,他又不知道要再等多久,才能盼来下一次的惊鸿一瞥。人生这样来去匆匆,连路都由不得自己选择。
“小安,我走了。”
转眼屋内,那颗丹药开始发挥作用,三人的身体周围都环绕着淡金色的光芒,他们身上的伤口在慢慢愈合,面色也开始好转,一股甜腻的清香扑鼻而来,为这身体带来希望。枯木回春,华佗再世,这枚丹药也印证着它的主人不凡的身世。
也该醒了。
一个月后。这时正是午后,虽然天气不热,但人都是懒懒的。前几日又连下了几场小雪,路上结冰,行走就更是不便。人们都闷在家里,看着窗外摔倒的路人打趣。街上的叫卖声小了许多,单是一个烤红薯的香味就能勾着人心神不宁。不论何时,人们总是聚集在同一个地方,取暖也好,聊天也好,只能是自己习惯的才行,也不知道这狭窄的安全感到底是在骗谁的。
不弃医馆就是一片良好的聚集地。
地方不大,却胜在安静。这家店的老板虽然搞不清楚来历,却是个厉害的角色。医馆只有一个主治医生,从未露过面,每次诊病都得隔着一排屏风,驾着三两根丝线,弄着一些镇民都觉得胡弄玄虚的把戏。而那药,就更厉害了,便宜不说还包治百病,就这么一个宝藏医馆,自然在一个月就荣获镇民的芳心,成为了活招牌。
医馆的建设以竹子为主,香味也是不腻的果香,既能冲淡患者的紧张,又能盖住药的苦味。医馆陈设齐全,几个护工态度也好,连老年人都破天荒的想往这跑,也落的家里清静。
最重要的是,不弃医馆每个月都有免费的检查体验活动。这么好的事情,放过了岂不可惜?这不,你瞧瞧,还未到开馆时间,这医馆的走廊里早已站满了患者,各个探头往里面望,生怕漏掉自己。
馆内,依旧是忙碌的二人。
“姑娘,樊郎都说无事,你且放宽心就行。这副药只是安神,做调理用的。”
孙云将三副药小心的扎好递给客人,随即不忘细声细语的安慰几句,连着那刚熬好的红糖块也压在药包上,一并送了出去。她的言语里满是春花夏荷的温暖,一字一句扣人心扉,是极好的安神药。窗外正是霜寒地冻的,谁又不想在这寻个新活法呢?
“王才子,这副药按照要求制成了丸,也方便你一路携带。”
“刘大妈,这包香粉只能外服,闻着这疼病多半能好些。”
“公子眼睛发红,这药索性苦了些,得多熬几日才能好。”
......
眼见着药柜里的草药逐渐稀疏,大堂终于只剩一堆冰冷的器具。太阳这慢慢的热情也减了几分,直叫月亮来值班。夜晚来的突然,天空一下变了脸,独留着一轮不全的月冷丁丁的看着被它染黑的街。
人看月,月看事。
孙云清点完库里的东西,今天的事才算真正完工。她出了小巷,把那辆重新上了漆的马车拉来,准备接樊弃一起回家。这条路,她走了很多次。眼中的一砖一瓦藏尽了谁家说不出口的心事,一草一木看透了过往路人逃不掉的恩怨。
她不敢松懈,生怕这片刻的宁静被打破。
“樊郎,今日也是辛苦了。”
“云儿,都还好。”
樊弃背着药包,拄着拐杖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他一袭青色布衣,长发弱冠,苍白的脸上牵扯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他双眼蒙着白纱布,腰间配玉环,又是一副人间少年郎的模样。
夜还未深,道路已经没人了,偶尔几家良心店铺还留着几盏路灯,幽怨的为这萧瑟之地引路。
“哒,哒,哒...”,木制的拐杖肆无忌惮的前行,两个无助的身影被风左右着方向,天上天下连成漆黑的一片,驱逐着现实的残存者。越到深夜,温度越凉,孙云紧紧挽着樊弃的手臂,这两个孤独的人企图相互取暖,抵抗前方未知的危险。
黑夜让你看不清,陪你走完余生的,是人还是鬼。
樊弃浑身发抖,哪怕是到了马车里,他还是冷的直哆嗦。简易的木制车棚里事先放好取暖的汤婆子,他却只躲在窗口的角落里,催促着马儿快点到家。
他不能呆在黑暗里,一点黑暗也不行。
月朗星稀,孙云坐在车头前,抬头仰望无边无际的天空。清晨太忙,天都只能被切成四方的碎片,在她眼前转瞬即逝;而到了夜里,天一下子又变大了许多,不再容得下她。
“窗外的星星,还好吗?”
樊弃扶着窗沿,探出一双苍白的手腕,似乎想摘一颗星星下来,与佳人作伴。天地一寸,凉风从他的手中划过,跑到孙云的衣袖边吹热气。
“它们啊,有月亮陪着呢。”
孙云也学着樊弃的样子,挥手向天空示意。偌大的夜空只有月亮不紧不慢的跟着他们的脚步,而他们,也只有在此刻能这样事事顺心。
她知道,月亮并不孤独。
或许是神听见了,手中的墨笔撒翻了他们原本的命运,只能看着纸张浓墨渐干,叹一句斯人难在得。神流着泪,洒满了天空,星星点点的亮光从云后探出身来,沿着这段不长不短的路,搭了一个不为人知的鹊桥。人们只会欣赏这漫天的繁星,哪里知道这是神的泪水呢?
这世间的悲喜,从不单独而来。
“云儿,你驾慢些吧,也好多陪我一会。”
“樊郎,天上的星星都看着呢,你还不知羞。”
“我看不见它们的,所以不作数。”
马车心领神会,索性也开始漫步。孙云搂紧了单面绒的外套,想捂住自己那颗枯木回春的心。他们总是小心翼翼的,把希望存起来一点一点的留作念想。自从那次醒来开始,他们面对的是陌生的故事,从一无所有到满载而归,那无数个夜晚,谁都没有后悔过。
“樊郎,我一直都在。”
孙云回头,星河睡在她的笑容里。这段路的尽头,也悄然无息的到了。马儿留恋的回头望了望,只可惜一切都晚了,方才的美梦,又被神悄悄的收了回去,而剩下的碎片,会化作明日清晨的露水,带来春的消息。
“云姐姐,樊郎,你们快点儿,我可都饿坏了。”
“瞧瞧小安,老远我就听见她的声音了。”
“可不是吗,这还没几天,我们的小安又胖的得重做衣服了。”
我举着灯笼,照例在门口等着他们。看着这两个人合起伙来揶揄我,我便下决心要偷吃他们的菜,好叫一个出其不意。我顺手去牵小红马,顺便向他吐吐苦水,而云姐姐则扶着樊郎,前去餐厅等我。
“我哪有胖,不过是冬日穿的多了些,显得臃肿而已。小红,你说是不是?”
“噗。”
我眼睁睁的看着小红停下了咀嚼的动作,撇过头去发出我听不懂的嘲笑声。我都不敢相信,自己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并没有)好爱马,居然跟着一起看不起我。这世道,怎么不堪成这样了?简直是无理取闹、无...算了,我还是去吃饭吧。
“云姐姐,今天的医馆是不是人也很多啊?”
我谄媚的把云姐姐喜欢的三烩青蔬端在她面前,笑容是能多明显就有多明显。
“是啊,毕竟都是听着樊郎的名声来的。”
云姐姐笑而不语的看着我,轻轻的擦拭掉我嘴角的饭粒。我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赶紧拿了新的瓷碗舀勺热汤,悄咪咪的递给低头吃饭的樊郎。我捏着嗓尖,尽力扯开笑容,模仿云姐姐平常说话的样子。
“咳咳,樊郎,那你,一定很辛苦吧。”
或许是我的力道没有掌握好,最后一声破音惊到了私下看戏的樊郎,他喝汤的手猛地顿了一下,汤汁撒的一身都是,直叫人憋红了脸,有些手足无措。
“咳咳,还好,那什么,小安,你有话直说。”
他握住我拿抹布的手,又一本正经起来。
“樊郎,我...我也想去药堂做工。一个人在家实在是太无聊了,我向你保证,你的药材我不乱碰,你的客人我不打扰,只要能让我上街看看,我一定乖乖的。还有还有,你怎么舍得让云姐姐这么累呢,你有我,我还能保护你们呢......”
“可我...云儿的确辛苦...那?”
“小安一个人在家闲着,倒是难为这些家具了。她这张嘴啊,可别把客人吓跑了。”
云姐姐在那捣乱,我们三个人嬉笑打闹成一团,樊郎被我拽来拽去,一下没了法子。他尴尬的敲着汤碗,一副我还要看你们怎么胡说八道跟我都没关系的样子。
我逮住机会,自然是说个不停。樊郎什么都好,就是耳根子软,要是我今晚再努力争取一下,说不定明天就能翻身农奴把歌唱了。到时候上了街,谁也管不住我!
“我每天在家采药,种田,到傍晚才能见到你们。要是平常,我还有梨儿陪着聊聊天....”
“小安,不早了,樊郎还要休息,饭菜凉了伤胃,你便去收拾一下吧。”
“我......”
云姐姐突然转了话题,一把拽走我手里的抹布,脸上没了方才起哄的笑意。她忙于打断我的话,急匆匆的扶着樊郎回屋休息。风从大堂的窗户里偷溜进来,这里一下冷了好多。我看着还在燃烧的烛灯,只不过那个与我嬉笑的人影不见了,四周变得很空旷,什么都能看的清清楚楚的,炉子里的烧水也走到了生命尽头,扑腾了几下也就闷不做声。我呆在原地,与这安静格格不入。
人走茶凉,桌子上的奶茶不再散发清香,喝下口有种说不出的腻味。我端起一身油污的盆和碗,前去水台边做事。一出屋门,扑面而来的寒气直逼的我流泪,水管子铁了心和我作对,冷水哗哗的止不住,就好像我说出的话一样,怎么也收不回来。
自从我醒来,云师姐就不准大家再提清门的事。那段不堪的回忆,应该跟着伤口一起消失。今日是我犯了戒,所以云姐姐才罚我在这吹凉风。我千不该万不该,就算自己还做梦,也不能把别人往原点带,这千般苦难,自作自受,本也是该到头了。我时常在想,下山了的云姐姐,可还是那个山上护我爱我的云师姐了,她铁了心忘掉一切,只想用这具皮囊再过一辈子,可这辈子里,我还能呆多久呢?
油污能洗净,灵魂做不到。
冷水哗哗的打在我手上,一点也不怜惜。我看着盘子沾着灰进去,白了身出来,不知它可有一丝后悔。我使劲刷着它们,一个小角都不敢放过。草灰刷发出刺耳的声音,好像在反抗,又好像在与它们说着短暂的悄悄话,可惜它不知道,无论是多美的情话,总归会被时间埋没的。
万般无奈,总要找个借口。
我有些发懵,没注意冷水溅到脸上,倒是扮演成虚假的泪水划过脸颊,留下清晰可见的痕迹。它们假戏真做,我又要拿什么借口去圆谎呢?
好冷......
“小安,快别洗了,瞧你还当真。”
孙云给我披上斗篷,关上水匣子,柔声的抱住我,替我那冻红发僵的手吹吹热气。她还是一袭水蓝色的布裙,就和当年初见面一样,小巧的脸上总挂着笑容,眼底的温柔清晰可见,她还是这样抱着我,温柔的小心翼翼。
“小安,是姐姐不对,我不该生你气,你别哭。是姐姐不对...”
她略有茧子的手掌摩擦着我的脸,我却直觉的一阵生疼。那往日的温柔,也一下被现实打破。我靠在她肩头,照旧一阵傻笑。
“云姐姐,我记性不大好,没事的,嘻嘻。”
“小安.......那是好事...是姐姐不对...”
云姐姐抱紧了我,一刻也不肯松手。我贴着她的胸襟,感受那颗强有力的心脏,也跟着一下又一下的抽泣。是啊,我记不得的东西太多,所以我不会难过,也不会开心,没有烦恼,终日无忧无虑,活成别人羡慕的样子。
我太傻了,真的记不住。
“哎呀,云姐姐要是再哭,以后我可就只记得你这副丑样子啦。”
“你个傻丫头,今天非得把你画丑了才高兴。”
“姐姐饶命,我可不敢要这好皮相。”
我缠在她身旁,挠的她心痒痒。云姐姐长得端正,眉眼柔顺,五官小巧的像刻在脸上的工艺品,一笑都生怕散了架。我羡慕她的样子,羡慕这该拥有世间所有美好的女子。
“云儿,小安,你们要是吹久了,可别让我给你们开药。”
“樊郎来了,果然是心疼云姐姐,瞧我这可怜鬼,只能巴巴的望着。”
“咳咳...小安,你这张邻牙利齿的,我真不敢收你了。”
我止了笑,满脸不敢相信。果然樊郎心软,讲归讲,还是依了我。他倚在房梁边,瘦瘦弱弱的彷佛能被一阵风吹倒。纵然缠着纱布,却依旧能听出他的无奈和溺爱。我们三个人,就这样互相看着,再大的风都吹不散我们。这次的泪,竟这般炙热,摧毁了我冰凉的心房,填补着我日夜所期望的美好。
劫后余生,之后的每一步,还好你们都在。
司康府.果然是富贵显赫的大世家,哪怕是深夜,这偌大的府上还是灯火通明,来回的人影伴着丝竹之音,直叫人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他穿着火红的长衫,却偏要用乌黑的斗篷掩住一身贵气,他不屑的看着一屋的花瓶与书画,连连感叹。烛火只能捕捉他的影子,不敢与他争辉。
鹦鹉在偷吃人类的禁果,只恨没有一幅假皮囊,也好让它学的有模有样。司康敛看着在自己面前怡然自得的两个人,只觉得再华贵的衣服都挡不住他的冷汗,仿佛自己下一刻就要死了,死在这堆没人知道的宝藏里。
他弯下腰,递过一瓶药。鹦鹉停在司康敛的肩头,学着方才廊中妓女的娇笑声。这冷漠近乎机械的妩媚,直叫人胆战心惊。
“殿...殿下...”
“敛叔叔,我这有更好的戏,请令郎去听呢。”
“殿下...犬子若是有错,您,您罚微臣啊。犬子无辜,不敢冲撞殿下啊。”
“敛叔叔,只是去听戏,又不是让他演。届时,我可等着令郎大驾光临。没了他,就算真的扫兴了。”
烛灯灭了,深夜才刚刚开始。司康敛的肩头仿佛有千斤重,他听着一墙之隔外妓女的歌声,只恨她不识得天下事,只知一方靡靡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