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天保住进了学校的男生宿舍这里原本就是他住过的地方,现在重回故地,不觉得难受反而感动不已。
男生宿舍与女生宿舍一样都是和教室一般大的大屋子,从墙这头到墙那头鱼骨状摆两列木板床。
当初建学校,从到下全无经验也不知道此校能收多少学生索性便全建了教室那样的屋子等到学生招进来了就分出几间来当宿舍。
现在学生宿舍已经空了大半的床,校中用来做杂事的人也都辞掉了,为了节省人力唐校长就让学生们担任了校内的清洁工作。学生们无师自通,为了少打扫几间屋子就将床都搬到一处剩下的空屋子全都锁起来省了扫除的力气。
马天保回来,床和屋子都有多的,他就搬进了一间男生宿舍马婶不想离儿子太近,也不要人多照顾她,就搬进了以前校工住的屋子,旁边就是摆放扫除工具的。校工还有留下来的炉子等物收拾收拾也是一个不错的地方。
马天保不放心她一天来看她几回逢到饭时,特意去食堂打饭回来给她吃。
马婶说:“你放心,我在这里挺好的。我跟食堂的人讲好了,他们那里也需要人手,我去帮他们择菜刷碗,他们给我吃的。”
以前学校每个月都会给学生发钱,好让他们在食堂吃饭,或用来购书购纸笔。现在钱也不发了,食堂倒是可以白吃饭,但是不许浪费,一人一顿只能打一个菜,拿两只馒头或盛三两米饭,若是吃汤面,也只有一碗,但吃完可以端着碗去加面。
白面不够,面碗里变成了红薯粉条,没有配菜,厨师就多放醋和辣椒,不管师生,吃起来无不满头大汗。
祝玉燕偶尔想去食堂打打牙祭,吃点好的,去过一次后就再也不去了,对大家说:“食堂的师傅都是施大哥一个村里出来的。”
学校并非安乐窝,这世间也没有安乐地。
马天保才回来一天,就知道以后的日子不在安稳的坐在教室里课,再做一做学问,开一开学会就行的,他要跟同学们一起沿着学校巡逻防备小偷来偷鸡偷菜,要除虫翻地,要喂猪喂牛,要拾糞砍柴,做学问时不是在菜地,就是在林间,同学们一起挥洒汗水,倒也能得其乐。
回来两日,他就遇了在男学生宿舍兜揽补衣做鞋服务的王之娥,两人面对面相遇,都吓了各自一跳。
王之娥在男学生宿舍干这个活也是祝二小姐建议的。
女学生都回家之后,王之娥就没了容身之地。本来就是女学生们看她可怜,又贪她收拾房间做家务的便利,女学生们凑钱请她在宿舍里做女佣的活。
现在人都没了,王之娥就没有收入了。
学校不可能白养着她,而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祝玉燕很清楚王之娥是一个惰性很强的人,讲好听点就是随遇而安。她逃出家门来到学校,也并没有变得更有危机感。女学生们给她钱让她在宿舍做杂事,她就安心的留了下来,不去想以后要怎么办,过一天,算一天。现在女学生们都回家了,祝玉燕来问她有没有什么打算,她也只是说她不要回家,至于要去哪里,她是没有一点主意的。
这样的人,祝玉燕也不知如何是好,基金会的同学们也无可奈何。他们要帮人自强自立,那假如这人就不愿意自强自立,他们又能怎么办?
王之娥这样,连石静宜那边都不收她。石静宜说佛不渡人,人需自渡,她自己要拖家带口挣命,做不到再渡一个王之娥了。
最重要的是,石静宜和施巧儿她们都没有再成亲的打算了,而王之娥是仍把成亲当成人生的第一个选择,也是最好的选择,只要现在出现一个合适的男人,与她发生了爱情,王之娥一定会高兴的去成亲,继续做一个宅门里的女人,而不是搞什么自强自立。
不等他们想出主意,王之娥就找到男学生宿舍,问他们需不需要洗衣打扫的服务。
祝玉燕见此,也不需再劝阻什么,就建议王之娥不要白干,也不要像在女生宿舍那样包月,直接按件记酬,洗一件衣服多少钱,补一件衣服多少钱,这样算能更快看到钱。
男学生宿舍里洗衣服倒是不需要人,可是补衣服就需要了。王之娥很快就有了收入。男学生看她年轻漂亮,虽然识字,能看懂报纸,但并不算是博学,男学生们就很乐意跟她说话,请她做事时,再教她一些知识,在她面前显摆一下,十分快活。
等祝二小姐分神出来再次关心马天保的时候,就见他与王之娥已经发展出友谊来了。
祝玉燕就省了关心的功夫,并将这个消息告诉了代玉蝉。
代玉蝉听了自然吃了一惊,但她没有让祝玉燕看出来,清描淡写的说:“他们是青年男女,正是最容易发生爱情的年纪,这种事有什么好奇怪的?你以后不要再给我讲了,我以后也不想知道。”说完,一转身走了。
祝玉燕没有看成好戏,只好把这个她以为的惊天八卦跟苏先生说一说。
苏纯钧放下报纸,端起茶杯,笑着说:“挺好的嘛。马天保是很需要肯定的,他也没有什么野心,现在回到学校本就是最适合他的,出去他也找不到活干,也养活不了自己和妻儿,我本来还担心他在学校里住一住又回来找大姐了,现在有王小姐缠他,估计他就没功夫来了。”
祝玉燕笑眯眯的倚在他身边:“你倒是挺了解王小姐的嘛。”
苏纯钧就放下茶杯,再握住太座的小手,轻柔的说:“王小姐这种女人我见得多了,生平就以嫁一个好丈夫为已任,别的追求全都没有。就如同八爪章鱼,她现在抓住马天保,除非砍断她几根手指,不然她是绝不会放手的。”
可是,马天保会砍断王小姐的手指吗?显然不会,就是马婶也不会。王之娥家世清白,年轻漂亮,除了不爱学习之外没有缺点,说不定她这样马婶反而会觉得更好呢,马家现在就只剩下平平安安可以期待了,更多的理想与事业都是空谈。
祝玉燕听得入了神。
苏纯钧:“世间男人大多没有拒绝女人的勇气。假如这个女人还年轻貌美,那就更是只剩下束手就缚了。对男人来说,女人才是最可怕的武器。”
祝玉燕拿眼睛斜他:“苏老师,没想到你会说出这种话,我还以为你跟其他男人不同。”世男人个个都可以是色鬼,唯独你苏纯钧不可以!你敢好色,就等着屠刀临颈吧。
苏纯钧笑道:“我也不能免俗啊,不早就是二小姐的手下败将了吗?”
祝二小姐刚刚要冒出来的火气就这么被浇熄了。
二人在沙发你侬我侬,浪费了一天的时间。等到晚祝颜舒和代教授回来才发现苏纯钧一天都没去班,而祝玉燕则是一天没去课。
不等两人发难,苏纯钧就站出来解释:“今天我急需一件文稿,这才留下燕燕帮我翻译的。”
是一份日语文件,需要翻译成,再把回件翻译成日语。
整个家里,除了施无为,就是祝玉燕的日语水平最好。而比起与施无为一起工作,苏纯钧当然更乐意和未婚妻一起了。
理由十分的充分,祝颜舒只得将竖起的柳眉再放平,轻轻骂了一句:“现在可是没什么人管得住你了。”
祝玉燕觉得躲在苏先生身后不保险,转而钻到代教授身后躲着。
代教授背后站了这么一只小东西,满心的怜意都要满出来了,笑呵呵的对祝颜舒说:“不如来看一看燕燕译得如何,要是译得好,就说明燕燕今天虽然没课,也并没有虚度,要是译得不好,就再给她补补课。”
祝颜舒说:“这是公文,我们怕是不能看吧?”
苏纯钧早就将“公文”摊在桌子,笑着说:“不要紧,没什么不能看的,只是安民告示而已。”
城中的乱相,日本人早就看到了,可以说这些乱相有八成都是托了日本人的福。但现在日本人又开始装模作样的站出来安民了。
冯市长也无可奈何,他现在只求在他离开前,日本兵不进城就行了,其余的也顾不了。
日本人安民,就是要大家不要紧张,不要害怕,大日本帝国的天皇一直关心着中国的人民,大日本帝国的天皇也会将他的慈爱惠及到中国人民的头顶的。
祝玉燕说:“其实也没写什么内容,日本字写起来特别费长度。说的都是废话。他就是说让学生继续安心课,做生意的安心做生意,开店的安心开店,一切都会好的。”
百姓们没有地方买米是吗?不要担心,日本商会可以买米,只要大家拿着良民证去就可以买了,一个证一个月可以购两次米,一次十斤。
祝颜舒皱眉:“什么是良民证?”
代教授面无表情:“这是日本人发的东西?给我国的人民编户籍吗?”
苏纯钧轻轻嗯了一声。
前面都是废话,但最后这一句最要命。
百姓早就买不到米吃了,没有粮食,百姓们才要往外跑。现在日本人说日本商会可以购粮,只要用了日本人发的良民证就可以买粮,那一定会有不少百姓去办这个证的。
办了日本人的良民证,那到底是算中国的人民,还是日本的人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