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煌走熟悉的青石小道,轻车熟路的想着宽叔的家里走去。
只是脚步却不觉变得沉重起来。
那扇门仿佛有着千里之遥。
恍惚之间,眼前浮现出了叶敬棠胡子拉碴的面庞和沧桑落寞的眼神:
“江湖?江湖就是一张网,不论是你还是和你有关的人,人人皆在网中,入了江湖杀了人就有恩怨,有了恩怨就是至此永堕仇杀的地狱不得超脱。”
“闯江湖的人,身边没有人是无辜的。”
他记不得那是在自己八岁还是十岁的时候听的了,叶敬棠那张痛苦扭结的脸却让他印象深刻。
如今,叶煌意识到,自己也堕入了这仇杀的地狱。
院落中血淋淋的,叶煌没有任何不适。
黑衣人掉落在这里的手臂引起了他的注意,被撕裂开的大臂之处露了出来,一直血色的鬼头清晰若现。
叶煌前细细的观察,隐隐觉得自己在哪里听说过这种标记,但却一时间想不起来。
默然片刻,他开始处理现场,尤其是宽叔的遗体还是需要安置的。
啪!
正手忙脚乱之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声轻响。
“嗯?”
叶煌瞬间锁定了水井,大步走过去。
他竟在清澈的井水之中看到了一道两道身影!
他迟疑了一下,低声道:“是燕姐和小颜吗?”
“小……小煌?”
颤抖脆弱的声音响起。
叶煌说不出此时的感觉,大抵是欣悦的。
宽叔虽然遭遇了不测,但是他的妻子和孩子却活了下来,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一刻钟后。
叶煌端着一碗姜汤推开侧门,一名二十出头,面容娇艳的少妇正裹着被子,怀里抱着一名已经熟睡过去的幼童。
“燕姐,先喝点姜汤暖暖身子吧。”
叶煌轻声道。
“谢谢。”
女子双手捧过,轻轻的抿了一口,苍白的面庞泛起一抹红润。
叶煌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觉得宽叔的下场和自己有着莫大关系,这样的他用什么立场安慰这对可怜的母女?
王燕是宽叔几年前纳的妻,普通人家的女子,两者因为年龄相差较大,是故宽叔一直很敬重她,而叶煌有数的来过几次,爱与年龄所以取巧叫了个姐。
这是一个温柔的人儿。
“如果没有今天的事,这一家大概会是幸福的生活下去吧。”
这样想着,叶煌对于黑衣人以及和黑衣人有关的人更多了几分怨怒。
“我不怪你。”
女人突然抬起头,轻轻道。
叶煌注视着她的眼,仿佛看到了一朵凌寒独自开的梅花。
“宽哥事娶我之时就说过,他是锦衣卫,而且是杀过不少人的锦衣卫,某一天突然死了一点都不奇怪,他要我考虑。”
“我答应的时候,就已经做好准备了。只是……这一天来的太急了,他明明已想要洗手,为何老天不给他一个机会?”
女人垂下眼眉,有几分柔弱和痛楚。
叶煌抬了抬手,最终静静站在原地,只是拳头不禁握紧了。
“我会为他报仇。”
叶煌轻轻道。
女人睫毛一颤,似是想说什么,但是对叶煌冷的眼神,最终叹息了一声,什么也没说。
沉默,依旧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燕姐,日子还是要过,往后家里的开销、小颜私塾的银子,我会负担。”
叶煌又道。
燕姐闻言笑了笑,抬手将一缕乱发捋到耳后,低声道:“不能总靠你的,宽哥有积蓄留下,我打算带着孩子离开岭东城,我有刺绣手艺,养活两个人没有关系。”
叶煌顿时明白,她想远离这个伤心地,同样也不想自己的孩子在周边的非议中长大!
女人的身影看着柔弱,但在叶煌看来,拥有重新面对生活的勇气的她比任何人都勇敢。
“是我欠考虑了,再留此地难免他们不会另起歹意,此事,我来安排!”
叶煌不容置疑道。
燕姐迟疑了一下,最终叹道:“拜托你了,小煌。”
“燕姐,你应该知道我想问什么。”
叶煌清吸一口气,任何时候一件事情的发生都不会是毫无征兆的,宽叔之前一定经历过什么才会有这黑衣人找门。
身为宽叔的枕边人,燕姐应当是最清楚的。
一炷香后。
叶煌面无表情的走出院落,抬头看了一眼,夜色一沉,四周黑沉沉的不见五指。
走出小道,恰好看到一道身影斜倚在阴影之中。
两人的目光对视。
“小兄弟,喝酒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