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沅因为知道些自己的未来,便对眼前人带了些过来人的沧桑。
面对像邹枢这样眼中溢满情意的青年才俊邢沅没有少女的羞涩,台上她可以尽情诠释悲欢离合,喜笑怒骂皆写在脸上,但台下就是一副生人莫近的冷艳,人接触时或许带着点笑意,但那笑似乎是笼在她脸上的一层烟,越发让人辨不明她的心意。而又往往是这般模样,惹得众倾慕者们无法罢休,总忘不掉这水中月,镜中花,这在水一方的伊人。
所以邢沅的名声愈发的大起来。而丛雪与邢沅之间的关系也愈加僵了。
以前同住,彼此照应间,大家都觉得似已有了姐妹般的情谊。邢沅觉得丛雪一直待自己和其他师妹一样挺不错,当时丛雪是红角儿,被赏的也多,师傅发的也多,丛雪总不忘给师妹们的好。当时几个师妹都挺敬佩这个师姐的。可现在邢沅跟大家分享一下自己的东西时,尽管师姐自己被赏的也不薄,邢沅总会首先考虑她,可丛雪不领情,往往话上不说,却用随便一抛的态度给邢沅一种热脸贴冷屁股的感觉。
几次下来,邢沅也不再去考虑她。但如此,丛雪又一副欠她多还她少的表情。这一番番别扭下来,邢沅觉得丛雪的颜色也降了很多,所以一张别扭的脸总是美不起来的。而且也许情绪影响表演,丛雪好几次在表演中出了岔子,或是台词零乱了,或是音调不和了,真是让师傅摸不着头脑,次数多了,师傅便不再排她做主角,这样一来,邢沅倒更是一人独占鳌头了,虽然这并不是她内心所愿。
邢沅觉得师姐这种样子真是自己把自己逼急了。想起以前那个恬淡的师姐,她觉得真是有些不理解。怎么好端端的师姐变了模样?作为一个有着比身体年龄长差不多十岁的心理年龄的未来人,她自然明白师姐眼中的不能化解的嫉妒,但她还是觉得一个温温婉婉的人怎么因此似乎连性格都变了。慢慢的邢沅也想明白了,也许不是改变,而是暴露,很多时候只是因为一切平和,一切以她为最,所以无需在意,无需纠结,只需做那太平盛世里的公主,模样从容,笑容温暖。任谁都只知道她的好。
原本这样虽然气氛有些冷,但表面上既没有吵闹也没有争执,倒也勉强马虎过得去。可接下来的这件事却让邢沅真正冷到了骨子里。
话说邢沅名声在外,除了有各名家贵户争相邀演,也有商家邀其班子到画舫游廊演出。那种时候往往观众多杂。吴月所离开后的第二个秋天,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班子受邀到运河上的锦绣画舫表演。
演的是弋阳腔名剧《珍珠记》,邢沅演女主角王金真,丛雪演权相女儿温金定。演出前邢沅和丛雪几个都在后舱补妆等待。这画舫说来气排,上下两层,上层有一平台,正好与甲板成台上台下之势,而甲板可容纳四五十人之众。
邢沅他们就在上层的后半截。耳听着锣鼓声响,人物即将登场,邢沅忽然听到丛雪哎呦了一声,却见丛雪皱着眉头,邢沅她们几个马上围拢过去,问:“师姐,怎么了?”丛雪平时冷若冰霜的脸上呈现出痛苦的样子,似乎强忍着不舒服说:“有点恶心,可能晕船了。”船此刻确实在动,可动的不快,照理是不应该晕船的。可见她这模样,大家都也为她捏了把汗,毕竟马上就要表演了。邢沅靠近丛雪,扶住她,想扶她坐到旁边的椅上,可丛雪摇摇头,示意她把自己扶到舷边,样子是晕得想吐。邢沅看看那低低的船舷,轻声提醒:“那舷很矮,你这样站不稳的过去很危险。”可丛雪拉着邢沅硬要过去,邢沅没奈何,只能陪着,而另两姑娘已经跑到舞台边准备做龙套了。
船舷确实极低,走近了更感觉低,邢沅觉得自己一不小心就会翻下船去,而同时自己意识中的恐高因素也一起来找自己了,正战战兢兢间,只觉自己的身子被轻轻一推,本就摇摇晃晃的身子一头栽进河里。
邢沅明显感觉到那推自己的手就是丛雪的,浸入水中的那一刻,她觉得秋天的河水很冷,然而再冷恐怕也比不上自己此刻的内心之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