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一楼鸡飞狗跳时。
二楼
一个古香古色的包间内。
一个穿着锦袍,身材偏瘦的中年人,正坐在靠窗的一张桌子边,伸出筷子,正夹着桌上仅有的一碟酱菜。
他叫黄茂仁,是这家酒坊的主人。
按理说,拥有这么大一家酒坊,也算是十里八乡的土豪,可若是靠近看,却能发现他穿着很节俭,就那身上一件锦袍,也是洗的发白穿了好些年。
他不是没钱,只是舍不得花钱。
周围人都知道,黄茂仁是出了名的铁公鸡,锱铢必较,抠的要死。
黄茂仁皱着眉头,神情恍惚。
今天。
他在等一位特殊的客人……
一想到,待会客人来,他又要花钱,顿时愁眉苦脸,跟死了爹妈似的。
“外面那么吵,怎么回事啊?”
黄茂仁原本心情不悦,听到一楼传来的喧哗,愈发不爽,甩开门,揪住一个送菜的伙计,阴沉脸问道。
“老板,有食客吃鱼时,被鱼刺卡住了,伙计们正拿饭团和醋灌着呢?”伙计见是老板,小心翼翼地回答。
“鱼刺卡着了,那关我屁事?”黄茂仁撇撇嘴,小气吧啦地道:“饭不要钱啊?醋不要钱?我不是开善堂的,更不是开医馆的,跟柜台说,要额外收钱。”
伙计一听,牙都酸了。
铁公鸡,喝碗醋还要收钱,以后谁还来吃饭啊?
“老板,被鱼刺卡的人,是咱们店的常客,马公子。”伙计心里腹诽,脸上却堆满笑容。
最后一句,刻意加重语气。
“马公子啊!他爹可惹不起,我得下去看看……”黄茂仁眉头舒展,面色肃然。
说完,拔腿就往楼下走。
黄茂仁刚下楼,本想立马上去慰问一下,马公子出事,自己若是不露面,日后若传到他爹耳朵里,情面上说不过去。
可刚抬脚,就听到“叫医生”,心中咯噔一下。
然后就看到某个小短腿登场了,黄茂仁愣了一下,又将抬起的脚收了回去,躲在拐角处,静观其变。
“老子找的是医生,呐赖的……小屁孩,衮……”
马公子仰着头,瞅清江平安的容貌后,十分恼火,含糊不清地道。
“这位公子,请看这。”
江平安也不恼,笑眯眯指着幌子上那两行字,一字一句念道:“江氏祖传秘方,专治疑难杂症。”
“你小屁孩,会看个屁。”伙计不耐烦地摆手。
江平安朝后一指,云淡风轻道:
“这位是家父,伤寒派江氏第十八代传人,师从伤寒派祖师张仲景,祖上三代御医,独家秘方,区区鱼刺,易如反掌。”
一口气吹完,江平安脸不红心不跳。
伤寒派……
三代御医……
独家秘方……
一连串响当当的名词,将那几个狗眼看人低的伙计和马公子砸晕了,下意识收起脸上的轻视。
身后的江父却满脸羞愧,陷入久久的沉思:
我是谁?
我在哪?
我要干什么……
“那让你爹赶紧出手啊!”伙计肃然道。
江平安竖起食指,左右摆动。
“什么意思?”众人懵逼。
“100文。”
江平安嘴角微翘,露出一脸憨笑。
刚刚起身的江父,膝盖一软,幽怨地看着儿子:儿啊,你爹以前取鱼刺,最贵的一次,才收二十文钱。
“治治,100就是100,赶紧让你爹治。”马公子仰着脖子,嘴里漏风似的喊道。
拔根鱼刺就100文?
江父激动的老脸通红,提起药箱,大步就往前走。
谁知……
却被江平安抬手拦住。
“公子,我想你是误会了。”
江平安指着自己鼻子,慢条斯理道:“100文,那是我出手。若是我爹出手,得200文。”
正兴冲冲走着的江父,身子一歪,差点一个趔趄摔倒。
儿啊,适可而止啊!
小心被雷劈……
“小子,你是抢钱吧?”伙计看不下去了,忿忿道。
“你情我愿的,何来抢钱?何况卡了鱼刺一时半会也死不了人,你可以找其他人啊。”
江平安胖爪子一摊,故作委屈道:“不是小子危言耸听,这位公子的鱼刺,卡在位置比较微妙,才导致吞饭喝醋都没辙,不是小子吹牛,公子便是去县城找良医,也未必奏效……”
江平安语带双关地暗示道。
还真不是他威胁。
先前提过,鱼刺卡的位置,决定了取次的方法和难度,若是在前世,简单的直接上喉镜,复杂的上胃镜,地狱级别的……
直接进ICU。
马公子脸色一白,本来刺卡在喉咙,说话就很费劲,疼的一揪一揪的,他又不缺钱,想都不想,大喊道:
“做,赶紧做。”
江平安嘴角扬起,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这才对嘛!
什么?你说我收费贵?
帝都排名第一的三甲医院急诊医生,名人堂副主任,专家挂号费都要几百块,还免费送一个CT套餐,才收100文。
这还贵吗?
“爹,这种小儿科,哪需要您出手,让儿子来吧。”江平安转身,大咧咧地朝目瞪口呆的老爹道。
“儿啊,还是我来吧。”江父担忧地弯下腰,在江平安耳边低声道。
“爹,放心吧,我在智叔那学过,你要是不放心,就给我搭把手,顺便监督我。”江平安拍拍老爹,老气横秋地道。
说实话,江平安不愿亲自上阵。
谁愿意让一个六岁的小屁孩给自己拔鱼刺?可江平安先前用自带CT扫描过,这根鱼刺,一般人还真搞不定,非他出马不可。
江氏招牌,不能砸他手上。
“怎么回事?那郎中不看吗?”
“一个小屁孩,能行吗?”
“要是治坏了,马家人可不答应。”
“人家老爹都不担心,咱们操啥心,好好看呗。”
吃瓜群众窃窃私语,有的满脸困惑,有的幸灾乐祸准备看笑话。
江平安充耳不闻,费力推开药箱。
古代郎中的药箱,就是“百宝箱”。
因为是走方医,啥都准备点。
江平安今天才注意到,老爹的这个药箱,居然是个大红酸枝制的提梁小箱匣,像极前世的多宝箱。
一打开,内有玄机。
第一层,有数个小格子,整齐码着数个小药瓶。
第二层、三层,则是抽屉,内盛各种小工具、药丸膏贴等。
江平安边啧啧称奇,边摸出一面馒头大的光滑小铜镜。
唉,凑合着用吧……江平安叹一口气,又抽出一条丝线,“爹,帮我将铜镜绑在额头上。”
江父看不明白儿子想干嘛,在江平安比划半天后,似懂非懂,帮着将小铜镜死死系在额头上。
在前世,取鱼刺先戴反光额镜;现在,只能做个简易版吧。
“公子,请坐在靠窗的位置。”
江平安戴好简易版额镜后,指着门口靠窗的座位,淡然道。
看着眼前胖嘟嘟却一本正经的小屁孩,马公子有些迟疑,可喉咙实在痛得难受,又见到江父就沉稳地站在对面,于是咬咬牙,硬着头皮坐到那,狠狠道:
“臭小子,你要是搞砸了,本公子可不是善男信女。”
江平安充耳不闻,淡淡道:
“头抬起来,张开嘴,张大点。”
扶着马公子下巴,江平安微微摆头,调整好铜镜,让反射的光源投射进患者的喉咙。
前世,他在耳鼻喉科轮转值夜班,一周至少两三例取异物。
取鱼刺、花生米、小龙虾、钻石、笔帽、水蛭、田螺、螃蟹钳……
就拿简单的鱼刺来说。
若是鱼刺位置不深,直接额镜配合钳子搞定。
若是鱼刺位置深,就要上内窥镜。
若是内窥镜都看不到,只能拉去做CT,然后跟玩消消乐似的满图片找鱼刺。
歪瑞古德!
江平安借助发射的光线,瞅到扎在咽前壁的鱼刺,残留在外面约1cm的鱼刺,随着呼吸一抖一抖。
“别动,我帮你揪出来。”
江平安从老爹手中接过清洗好的长嘴钳,稳稳地伸入病人口腔。
一夹,一拖。
一根2cm的鱼刺,泛着寒光,摆在桌面上,尖端隐隐还残留一丝血渍。
“马公子,鱼刺取出来了。”
江平安取布,擦拭钳子,笑道。
这么快……马公子满脸难以置信,下意识咽下一口唾沫,再揉揉脖子。
“咦,不疼了,真不疼了。”马公子捂着腮帮子,欣喜若狂道。
围观的众人,也啧啧称奇。
“这小神医,果然名不虚传啊?”
“不愧是祖上三代御医啊!”
“我以前看那些郎中,有的吞肥肉,有的吞菜叶,还有的灌鹅的口水,可像这招,还是第一次见。”
“神医,小神医啊!”
吃瓜群众眉飞色舞,议论纷纷,更多的是竖起大拇指夸赞江平安。
某个小短腿,很臭屁的挺起胸膛,伸出小胖爪,清了清嗓子:
“公子,盛惠100文。”
马公子拔了鱼刺,感觉浑身舒坦,哈哈大笑,将一锭碎银錁拍在桌上:“不用找了,爷赏你的。”
豪气……江平安暗中竖起大拇指点赞,将碎银子捞到手上,掂了掂,估摸约两、三钱,顿时笑的小眼睛都看不见了。
就在皆大欢喜的时候。
躲在角落里的黄茂仁,心里踏实里,咳咳两声,装作一副急匆匆的样子跑出来。
“马公子,我听说您被鱼刺扎了,没事吧?你们几个还杵着跟个木头似的干嘛,赶紧请大夫啊?”
伙计面面相觑,一脸鄙视。
店里的伙计,都很清楚自家掌柜是一毛不拔的德行。
“东家,这位小神医,已经妙手回春,治好了。”一个伙计懒洋洋道。
黄茂仁立马换上一脸殷勤的笑容,捧着江平安的小胖爪,热情地道:“哎呦喂,这位小神医,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黄某真是开眼界了……”
“你谁啊?”
江平安嫌弃的抽回手,斜视对方。
“鄙人黄茂仁,这家店的掌柜。”黄茂仁笑的越发殷勤,“小神医,你也帮我看看,我有没有什么病?”
熟悉黄茂仁的店伙计们,看到老板那副奸笑的嘴脸,立马猜到老板肚子里起什么坏水。
肯定是舍不得花钱。
想蹭个免费的看诊呗。
江平安冷冷地看了他两秒。
摆摆手,一个字也没说。
“小神医,你这是什么意思?”黄茂仁诧异问。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一道嘲讽的声音:
“他们是有自知之明,不敢在老夫面前招摇撞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