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楚登峰，见过张大人。”

伴随着一声中气十足的声音，一个相貌堂堂、仪表不凡的中年男子，踏入大殿，朝张升拱手施礼。

“楚太医，你可真是及时雨啊！”张升上前一步，连忙回礼，语气恭敬、感激。

角落里，江平安看到这一幕，酸溜溜道：“人靠衣装马靠鞍，师傅，人家这具皮囊光鲜亮丽，可比你受欢迎多了。”

难怪前世，有些三甲医院就喜欢捧一些明星医生，尤其是医美界，搞的跟选秀似的。

“痴儿……”

谁知，戴思恭捻须温声道：

“志闲而少欲，心安而不惧，形劳而不倦，气从以顺，各从其欲，皆得所愿，汝……知其意否？”

江平安茫然地摇摇头。

啥玩意啊，跟听天书一样。

戴思恭慈爱地望着小徒弟，也不恼，反而有一丝歉意，没有及时肩负教导之责的歉意。

“这句话，出自《黄帝内经。其注解是，人，心志闲适则欲望少；内心安宁则没有恐惧，身体疲惫却不疲倦，是因真气顺调；这三种人，各得其所，都能满足自己的愿望。”

江平安听完，渐渐明悟。

原来，这几句是出自医书《内经，他在宋家，暂时还未抄到这，就算宋家有，自己用CT扫描下来，也是原文。

没有注解，也是枉然。

老师是借助《内经的句子，来提醒自己，莫要太执着欲望。

忽然间，江平安心中升起一丝羞愧，自己两世为人，其行为举止，在戴老面前，如同孺子。

真是可笑。

心念至此，江平安垂首恭敬道：“志闲而少欲，心安而不惧……师傅的教诲，平安必定谨记。”

戴思恭赞许地点点头，目光又转到对面的那位御医楚登峰身上，眉头微微皱起，不禁陷入沉思。

那楚登峰，本就仪表堂堂，一身月白儒服，更衬托出一股儒医的不凡气度，一进门，就口若悬河，引经据典，说得头头是道。

一看就是饱读医书的杏林高手。

不仅张升态度尊敬，先前进来的三个医生，也是一脸倾慕，上前行礼寒暄。

“草民赵信，见过楚太医。”

“草民何赛，见过楚太医。”

“草民肖恩，见过楚太医。”

楚登峰面露微笑的拱拱手。

不过，却一改先前与张升时的春风满面，笑容显得有些矜持、冷淡，给人一种距离感。

楚登峰自幼饱读医书，家中三代名医，皆出自太医院，哪看的起这些乡野郎中。

念头至此，眼眸中闪过一缕轻蔑。

很快，稍纵即逝。

职业歧视，从古至今。

医生这个职业也不例外。

太医院毕业的医生，压根看不起那些民间混迹的土郎中。

就拿《金甁梅来说，这本书写的是宋朝，实则映射的是明朝故事。

借宋写明。

其中一段医生片段，耐人寻味。

李瓶儿孩子死后，悲痛欲绝，得了血崩，前后请了四五位太医。太医院分为御医、吏目、医官、医士等，但在普通百姓眼中，皆被称为“太医”

李瓶儿血流不止，西门庆大官人，先请了一任医官，然而病情加剧。

之后请来赵太医。

正牌太医，排面很大。

出场就报家门：“家祖太医院院判，家父充汝府良医正，三代为医，饱读《素问、《丹溪心法、《千金方……”

吹了一番，结果被后面正牌太医拆穿，鄙视道：“他不过是个铃医，哪会看什么病？”

楚登峰的心态，正是如此。

他一路顺风顺水，心高气傲，心底哪看的起在场诸人。

一群庸医……楚登峰微笑颔首，内心却冷笑、轻蔑、不屑。

就当他心中腻歪，正打算结束寒暄，准备探视病人时，忽然余光扫到站在角落里的戴思恭。

呃

这老头……似乎有些面熟啊？

楚登峰微微皱眉，认真思索，一个名字突然浮现在脑海中：

戴思恭……

楚登峰触电般僵在原地，呆滞地望着那个其貌不扬的老头，满脸不可思议。

不是说他请辞回乡吗？

怎么会出现在永城这个小地方？

更奇怪的是，为什么张大人却对戴老无动于衷，反而一脸殷勤地围着自己？要知道，戴思恭执掌太医院数年，无论是资历还是威望，远胜于己，张大人为何舍近求远？

这不合理啊？

不过，楚登峰是个聪明人，很快就从震撼中走出来，联想到戴思恭当年的请辞，再加上张升的茫然无知。

一个大胆的猜测浮现在他心中。

该不会，戴老隐藏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令张大人全然不知吧？

要不要点破真相？

楚登峰微微眯眼，瞳孔中闪过一丝阴霾。

论起来，他算是戴思恭半个学生。

当年，他就读太医院方脉科，戴思恭不仅是御医，也是方脉科的夫子之一，不过，因为一桩往事，令他对戴思恭心存怨恨。

这份恨，埋的很深。

他装作若无其事，从未对人提过。

原本以为，随着时间流逝，心中这份怨恨也烟消云散，没想到，当他看到戴思恭后，他才发现，自己错了。

他从未忘记过，心中那份难以忘怀的执念和怨恨。

“哼，你想袖手旁观，我偏不让你如意？”楚登峰瞳孔一缩，眼中寒芒闪烁。

脑中飞速运转，一个大胆而自信的计划，在心中浮现。

“很好，今日，我楚登峰，就要借着众人的面，狠狠地抽你一巴掌，让世人知道，什么是青出于蓝？什么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我要让你，为当年的选择而后悔？”

楚登峰脸颊微微抽搐，一股复仇的无名怒意，在心头熊熊燃烧。

“楚太医，楚太医……”张升察觉到楚登峰脸色变幻，不由纳闷地问道。

“呃，不好意思，我似乎看到一个熟人。”楚登峰平复心绪，笑着说道，目光却有意无意瞥向戴思恭那边。

张升顺势望去，不由失笑道：“那是一个乡野郎中，不值一提。”

“乡野郎中？姓什么？”

“好像姓……姓戴。”

楚登峰嘴角一勾，脸上却故作震撼，众人惊讶的目光下，疾步走到那个其貌不扬的老头面前，弯腰作揖，面色郑重，语气肃然道：

“下官……拜见戴院判。”

最后三个字，如同晴天霹雳，将所有人震的目瞪口呆，一副见鬼的表情看着那个平平无奇的佝偻老头。

这老头……是院判？

众人集体石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