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你先回去吧,换下一个。”
阎峻冷冰冰说了一句,看都懒得看江平安,就朝门口传唤的人喊了一句。
听到这话,田臧和裘富贵望着江平安,不由露出得意的笑容。
“且慢……”
就在此时,江平安缓缓起身,语气平静的说道:“小子不才,也曾翻阅过本县县志,岁入学的惯例,未曾见过。”
众人一听,愣了。
“本县县志曾载:令民间医户,凡为父兄者,如有弟子年六七岁至二十岁未冠者,俱可送入医学,姑学生才斗胆,前来医学就读,望三位夫子接纳。”
“咦,这小胖子,厉害啊!”两个抄录的学长,听到江平安面对夫子的诘难,侃侃而谈,心底都赞了一句。
哪怕是阎峻心中厌恶,也忍不住多看了江平安一眼。小小年纪,谈吐不俗,应对沉稳,可惜……路走歪了。
想到这,阎峻压下心头那一丝赞赏,黑着脸道:“县志记载是六七岁不假,但没有这个破例。”
“阎大夫说的是,别说本县,就是整个府县,也没让岁以下入学的。”田臧阴阴的笑道,至于到底有没有?重要吗?
“没错,别说医学,咱们县的社学,也是岁入学。”裘富贵捻须,一脸洋洋得意。
“唉……”两个抄录学生,放下毛笔,惋惜地看着江平安,眼神中带着一丝怜悯和同情。
县社学也是岁才启蒙,可未必没有特例,两个学生虽然不明白,三位夫子为何将这个小胖纸拒之门外,但岁入学门槛这个理由,冠冕堂皇。
谁知,江平安小脑袋一扬,用稚气的声音朗声道:
“夫子此言差矣,《旧唐书·孙思邈传,孙爷爷就是七岁入学。岁入学的惯例,小子不敢苟同。”
孙思邈?
嘿,这小娃娃好大的口气。
田臧冷笑一声:“孙思邈乃是百年一遇的神童,七岁入学,却能日诵千余言,连洛州总管独孤信见之,也大为惊叹,称之为圣童,你一个顽劣小孩,何德何能,敢与孙药王相提并论?”
“田大夫说的是,耍点小聪明,可上不得台面,不是我等为难你,若是你真有孙药王的聪慧,让你入学又如何?”裘富贵阴阳怪气道。
两人一唱一和,摆明了就是看热闹,看笑话,谁敢自诩与孙爷爷媲美啊?两人就是吃准了江平安不敢接招,故意挤兑,用看猴子的嘲弄眼光看着江平安。
阎峻也沉默不语。
显然认同两人的观点。
“既然夫子开了金口,那恳请三位夫子出题,平安不才,情愿一试。”
忽然,江平安稚气的声音响起,语气十分自信。
嘶
“这小子,敢挑衅夫子。”两个抄录学生惊的手中笔差点掉落,瞪大眼睛看着江平安,仿佛见鬼似的。
台上三位夫子,也是大吃一惊。
古代尊师重道,讲究谦逊,像江平安这样毛遂自荐,甚至厚着脸皮自诩与药王媲美的,还真没遇到过。
“呵呵,这小子是不见黄河心不死。”裘富贵捻须冷笑,“阎大夫,与其让他胡搅蛮缠,不如我等出几个考题,试试他,也免得落人口舌?”
“没错,孙药王当年,七岁就能日诵千余言,既然他自比孙药王,那不如让他先背几首汤头歌吧?”田臧也阴恻恻道。
阎峻板着脸,没有说话。
可看的出,他似乎有些松动。
见阎峻没有阻止,田臧调转视线,看向台下的江平安,皮笑肉不笑道:
“小娃娃,老夫也不为难你,你就背几首简单的汤头歌吧?”
“汤头歌?”两个抄录学生一愣,想不通,倨傲的田大夫今天转性子了,那么好说话,刚刚纳闷时,就听到田臧话锋一转,“你先背一首理气的汤头歌吧?”
“原来如此。”两个学生恍然,瞬间明白了田臧的阴险心思,心底里替暗暗替江平安叫屈。
汤头歌,乃是歌诀。
中药多为汤剂,因此中药的配方叫汤头。可中药材名拗口难记,且数量繁多,一些前辈便将常用的药方,编成朗朗上口的歌诀。
倘若背一两首汤头歌,并不难,他们两个高年资的都能胜任,可若是指定背某个类别的汤头歌,那就有点头疼。
常用的汤头歌,少说也有一两百首。
就在田臧暗自得意时,台下传来朗朗的稚气声音,让他笑容一僵。
“四磨亦治七情侵。”
“人参乌药及槟沉。”
“浓磨煎服调逆气。”
“实者枳壳易人参。”
“去参加入木香枳。”
“五磨饮子白酒斟。”
朗朗上口的歌诀,配着江平安稚嫩的声音,在讲堂内环绕,让所有人脸色一变。
“厉害,一字不差。”两个抄录学生,一脸崇拜的看着江平安,这首四磨汤,乃是理气首选,歌诀背的一字不差,没有拖泥带水,哪怕是他们,也是自愧不如。
田臧笑容僵滞,傻眼了。没想到这个小胖子,居然轻轻松松就过关了,看着江平安那似笑非笑的笑容,田臧脸上有些挂不住。
“再来一首补益的四君子汤。”田臧冷声道。
“四君子汤中和义,参木茯苓甘草比……除却半夏名异功,或加香砂胃寒使。”
“发表之剂,麻黄汤。”田臧不甘心道。
“麻黄汤中用桂枝,杏仁甘草四般施;发热恶寒头项痛,伤寒服此汗淋漓。”
……
恼羞成怒的田臧,在台上很不甘心,一连抽了五首,江平安站在台下,负手而立,摇头晃脑,背的轻轻松松,让所有人神情愕然,满脸震撼。
“难怪那么有底气?”众人心底忍不住赞了一个好字。
一连五首,哪怕是入学三年的学生,能磕磕绊绊背出来,老师也要给个赞字,谁能想到,才六岁的江平安竟这般轻描淡写。
神童!
果然是神童!
众人脑海中,下意识跳出这个字眼。
就连板着脸的阎峻,脸上也多了一丝异色。
田臧此刻灰头土脸,先前的自信早就荡然无存,仿佛被江平安一巴掌给抽没了,脸上火辣辣的疼。
他很不甘心,可当着学生们的面,又拉不下脸面继续刁难,只能目光越过阎峻,朝裘富贵偷偷使了一个眼色。
裘富贵心领神会,咳咳两声,冠冕堂皇的道:
“小娃娃,汤头歌不过是最基础的,老夫来出两道题,你若是答不上,那就哪来的回哪去吧?”
江平安一听,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
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