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据?会说话?”
阎夫子还有薛元霸,众学童,全都面面相觑。
“哈哈哈……证据会说话?你是不是没吃到糕点,人都气疯了?”薛元霸哈哈大笑,声音中满是嘲讽。
阎夫子也微微眯起眼睛。
不对啊……
这小子,看着挺机灵的啊!
昨天三位夫子都没难倒他,怎么可能说出这等胡话?
阎夫子微微思索,视线顺着江平安自信的目光,落在那本书的封面上,陡然心中一惊。
莫非……
这痰有蹊跷?
“给我看看?”阎夫子精神一震,快步从书桌上,再次拿起那本《诸病源候论,蹙眉望着那团黏糊糊、色泽发黄的浓痰……
“呃……”
“这痰?颜色有古怪?”
不过数息,阎夫子瞳孔一缩,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诧。
见到这一幕,众学童都瞪大眼睛,纳闷的看着阎夫子和江平安,不知道葫芦里卖什么药。
薛元霸心中一紧,隐约升起一丝不妙。
此时,江平安注意到阎夫子应该察觉出端倪,于是扬起小脸,温声温声道:“夫子,想必您也看出来了,这痰……有问题?”
“哦……你说说看?”阎夫子饶有兴趣的看着江平安,很想听听这个“妖孽神童”有何高见?
江平安扬起下巴,稚气的语气带着无比自信,“这口痰,色泽泛黄,有点似铁锈,学生不才,试着辩证,或为风热犯肺证,或是痰热郁肺证,但无论哪种,都不是小病,严重者甚至会致人死亡……”
听到“死亡”二字,众学童脸色发白,惊恐的看向薛元霸。
“你……你别胡说?吐口痰怎么就会死人了?”薛元霸内心慌的不行,嘴上硬撑道。
“我可没夸大其词,不信?你们可以问夫子?”江平安轻轻一笑。
众学童看着阎夫子冷着脸眉头紧锁的样子,也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不由目光同情地看向薛元霸。
还不够,事不关己是没人站出来指证的,江平安决定再添一把火,慢悠悠道:“此症感受外邪,入内化毒,学生担忧,刚才众人分食糕点,恐怕其他人也可能染上此病……”
江平安这话,没有危言耸听。
事实上,这病,在前世有一个名字,叫“肺炎链球菌”,最显著的一个特制,就是其痰色如“铁锈”。
其传播途径,就是飞沫感染。
尤其是五岁以下儿童,在重症肺炎中,约有一半是由肺炎链球菌引起的,乃是小儿肺炎的主要元凶。
江平安这话一出,讲堂内瞬间炸锅了。
“什么?我们也可能染病?”
“吃块糕点,不至于吧?”
“玩了玩了,我刚才也吃了。”
涉及到自身安危,原本保持沉默的同盟防线,瞬间崩溃了。
这些九岁的学童,都是医户子弟,耳濡目染,或许不知道什么叫外邪,可传染病这个概念还是懂的。
一个个吓的脸色发白,混身冷汗。
那些坐在薛元霸四周的学童,更是从桌上弹了起来,躲离薛元霸远远的,如避瘟疫。
“你……你们都看我干嘛?”薛元霸孤零零坐在中间,面色苍白,语无伦次。
但他的辩解,苍白无力。
还不死心?江平安心中冷笑,继续补一刀,“薛同学,整个讲堂,也只有你面色发烫、呼吸急促,若真是你吐的,还是赶紧认了吧?不要讳疾忌医,害了自己也害了各位同学?”
最后一句,犹如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薛元霸,众学童见薛元霸仍嘴硬,纷纷义愤填膺的指责。
“早上一来,我就看到你打喷嚏。”
“鼻涕还甩到我桌子上,真恶心。”
“我们不会也生病吧?”
“我不要生病,我不想吃药?”
讲堂内立马乱成一锅粥,有胆小的学童当场就哇的一声哭出来。
薛元霸还好一点,可也吓的脸色雪白。
阎夫子经验老到,也看出失态严重性,冷着脸厉声道:“元霸,现在还不认错吗?还要执迷不悟吗?还要祸害其他同学吗?非要等我开除你吗?”
阎夫子治学严厉,积威颇盛。
一连串厉声质问下
薛元霸再霸道,也不过是个岁孩童,当即崩溃,噗通一声跪了,痛哭流涕,“夫子,我错了,不要开除我……”
见到薛元霸跪地求饶,众学童都愣了,没想到学堂一霸,居然也落到这一步。
“活该。”宋天宝在一旁幸灾乐祸,小胖脸笑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
阎夫子盛怒下,见到弟子痛哭流涕,脸色稍稍一缓,“你不敬纸字先贤,故意往书上吐痰,还损坏了平安的砚台墨锭,你说该怎么办?”
薛元霸一听有戏,急忙转头朝江平安求饶,“平安,我错了,你损坏的那些笔墨,明天我就赔给你,你帮我跟先生求求情……”
所有人看着江平安。
阎夫子也不例外。
此时,江平安缓缓开口:
“回夫子的话,大家都是同窗,有纠纷在所难免,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同窗们的健康,尤其是薛同学,他身患风寒,还是尽早隔离、尽早医治为妙。”
所有人都愣了,没想到江平安居然轻易放过了薛元霸,宋天宝更是目瞪口呆。
阎夫子听到这话,也忍不住多看了江平安一眼。
本以为,此子不敬师长,恃才傲物,没想到,居然如此识大体,不记私仇,反而心系同窗安危。
阎夫子双目微眯,眼眸中闪过一丝欣慰。
看来……
是自己太过武断,先入为主。
此子可堪造就!
阎夫子脸色变幻数次,最后长长呼出一口浊气,冲薛元霸道:“既然平安大度,那夫子就饶过你一次,今日你就不要上课后,暂且随老夫去惠民药局,先给你开两剂清肺解毒饮。”
说着,阎夫子屏退众学童,急切的拉着薛元霸往外走。
“夫子,平安还未说完?”江平安突然开口。
“哦,你还有什么话?”
阎夫子转身,目光柔和的看着江平安,方才江平安那番话,让阎夫子对他印象略有感官,少了两分厌恶,多了一分好感和期待,连说话的语气都柔和两分。
江平安清咳两声,不好意思说道:“夫子,平安是想说,同窗生病,自然是要治的;可犯错了,同样也是该打得打,该罚则罚。”
哈……
所有人懵了。
薛元霸气的鼻子冒烟。
阎夫子嘴角抽搐两下,黑着脸问道:“你的意思,是不愿给同窗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江平安义正言辞道:“错就是错,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若是今日元霸如此欺凌学生,轻飘飘说两句道歉的话,再假惺惺留两滴眼泪,学生……担心有人非议夫子处事不公,更担心日后有人效仿,请夫子明察。”
这话一出,众学童集体石化。
竟然敢指责夫子?
好大的胆子!
“对嘛!这才是我认识的阿呆,这才是我的好兄弟。”宋天宝一拍大腿,兴奋的眉开眼笑。
薛元霸本就发烧身体虚弱,被这话气的差点晕倒。
阎夫子深深的看了江平安一眼,慨然长叹:
“是我错了……”
“朽木不可雕,竖子不可教!”
心中对江平安最后一丝期待和挽救,荡然无存。
阎夫子黑着脸,紧紧的握住黝黑戒尺。
咬着牙。
“手来”
“啪……啪……啪……”
清脆响亮的戒尺入肉声,伴随着薛元霸鬼哭狼嚎的哀嚎声,响彻讲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