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孩子,如果自身过于优秀,那么一般的男孩子将很难再吸引她,除非,这个男孩子身上有过人的勇气和胆识;又或者,这个男孩子身上有她探寻不透的神秘感。对于柳湘湘而言,余宸陌就是这样的男孩子。
她很难想象,一个和她同龄的男孩子,能够在面对一群人的围殴时不低头,也不逃跑,甚至,当她自己被吓哭被推到的时候,这个男孩子还能把她扶起来,拍去她身上的灰尘。这样的人,需要怎样的心境?
经过斗殴事件之后,柳湘湘自己也意识到了,余宸陌那天震慑住的,不只有张二胖那群乌合之众,自己,也是他的“俘虏”之一。
她冥冥中已经开始感觉到,她后面的日子,会和这个男孩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因为她的心中有太多的疑问,而疑问,总会不自觉地推着她去找答案。
柳湘湘谎称自己没带伞,等在小卖部的屋檐下,无非是想借这样的机会接近余宸陌,对这个充满神秘感的男孩子一探究竟。可是她没想到的是,余宸陌根本是一个没有耐心的人,他真的可以把她一个人留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自己一个人跑了,也不愿去听她问东问西。
在余宸陌的心里,他能停留一刻,已经完全对得起她。
余宸陌坐在慧子的位置上后,就再也没有变换过。从三年级到六年级,教室已经换了三次,但每次,他都要去请求坐在相同的位置。
余宸陌看着窗外,校园里的法国梧桐绿了又黄,黄了又绿。只有桃花起舞的日子,他才愿意去校园里走走。
虽然,偶尔他也会看到柳湘湘的身影,但是,他再也不会认为那是慧子,他也不愿和她有过多的交流。
他现在已经长得很高了,原来的小平头现在换成了长头发,他也慢慢喜欢头发盖住额头的那种感觉,即使他的额头长得并不难看。
三年不疯跑,已让他这个黄皮肤的小子变得非常的白皙。窗外的季节流变,早能在他的笔下变成生动的句子。
三年,就像一个慢镜头,记录的是一个小男孩向男生的转变。三年时间,国旗下讲话再也不是柳湘湘的专场。
他,余宸陌,也是一个主角。
柳湘湘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她会站在操场听余宸陌激情昂扬的演讲,而且,他从来不拿稿子。
他,也从来不用左手拿话筒。
他的习惯仍在,讲话需要思索的时候,他会用左手蹭蹭鼻子,当左手放下以后,他又可以滔滔不绝。但是,他也仅限于在国旗下滔滔不绝。
三年过去,慧子家的院子边已经长满了野蒿,屋后的坟也从没有人祭拜。那个两层小楼的门角屋檐,成了鸟雀的家园,门上朱漆脱落,窗前蜘蛛成网。
三年间,这家的音乐不再响起,人们也慢慢习惯。人总是这样的,一样事物只要消失了,就会慢慢被遗忘,最后,连一点残留的记忆都不剩。
遗忘,是上帝赐给人们拯救自我的良方,可是对于余宸陌来说,这药的剂量还不够。每次望见慧子家的院子,他就会想起可怕的过往。
突然有一天,余宸陌看到一辆小车停在了慧子家门口,他欣喜若狂,以为慧子回来了。当他跑过去的时候,才发现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高高的个子,偏瘦的身材,一身黑色西装平平展展,脚上的皮鞋闪闪发光。
“难道是某个领导来视察了?”余宸陌寻思。
“视察哪有一个人来的?”余宸陌的心里充满了疑问。
余宸陌看着那个人朝慧子妈妈的坟走去,他不顾一身整洁的衣服,用手把坟头的草扒开,露出了暗黑色的墓碑。然后他蹲下,哭了。
余宸陌第一次看见一个成年男人的哭泣。他双手捂着脸,在那抽泣。
余宸陌听爷爷说过,辨别一个男人是不是真的伤心哭泣,就看他哭的时候是不是鼻涕和眼泪一起出来。如果是一把鼻涕一把泪,那说明是真的。
余宸陌见男人用手抹鼻涕,他的眼泪已经从下巴滴落到地上。
“还真的很伤心呢……”余宸陌在心里嘀咕。
男人发现身后有人,止住了哭泣。取下眼镜,擦了擦眼睛,又重新把眼镜戴上。
余宸陌走近看,才发现男的真的很帅。白衬衣领下打着一条藏青色的领带,圆圆的下巴,浅浅的胡茬,尖尖的上嘴唇显得相当秀气。一副细边眼镜让他显得特别有文化,头发后梳,中年人成熟稳重的气质自然流露。
“你在这干嘛,孩子?”
“我看你在这,我才来这的。这里三年来从没有人来过,你是谁?”
“我……一个故人……”
“故人?”
“对,故人。”
说完,男人上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