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湘湘盯着自己新衣服上的两个洞，张大了嘴巴，眼睛瞪得溜圆，缓缓抬起头望着余宸陌。吃惊，气愤，无语……手里咬了一口的烤肠掉在地上打了个滚，流浪狗跑过来叼走了。

“余宸陌……你……”柳湘湘跺着脚，手扯着自己的衣服下摆，两个洞就像一双黑色的眼睛，尽情的嘲笑着柳湘湘。

“我的新衣服……我的新衣服呀……”柳湘湘没哭，但是她就要哭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今天中午才穿上的新衣服，新的……”

好气，真的好气，刚穿上身不久的新衣服，竟然晚上出来就烧两个洞，而且，是那么大那么丑的两个洞。

“你……你赔我……”柳湘湘气红了脸，眼冒火光，拳头捏的咯咯响。

余宸陌半天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吓了一跳，下意识转身，根本没想到自己手里的烟花筒还燃着。

“谁让你吓我的，这就是代价……”余宸陌说着，用手指去戳那两个洞，柳湘湘一巴掌把他的手打开了。她现在觉得余宸陌就是这个世上最扫兴最自以为是最让人讨厌的人。过年的好心情，在这两个洞面前烟消云散了。女孩子爱惜自己的新衣服，就像孔雀爱惜自己的羽毛，忍受不了一点玷污，但是现在，是两个焦黄的大洞，一件漂亮的羽绒服彻底毁了容。

柳湘湘趴在栏杆上不说话，余宸陌已经六神无主了。果然烟花这个东西不能玩，一玩就出事。六岁时烧了慧子的新衣服，现在又烧了柳湘湘的新衣服，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余宸陌死皮赖脸过去挨着柳湘湘站着，伸着脖子去看她的脸，柳湘湘把脸扭向一边。

“我有办法让你的衣服好看如初，但是得等两天。”余宸陌的心里又有了鬼主意。

“现在，陪我去落雁山看零点的烟花吧。”说着他挤过去用手肘蹭了柳湘湘一下。

“你说的能好看如初的啊，不行我就杀了你……”柳湘湘握紧拳头顶着余宸陌的面门。

落雁山是黄柳镇最高的地方，沿着街道一直往上走，街道的尽头是石阶，沿着石阶上到顶，就是赤枫亭，也就是落雁山的山顶。

落雁山不大，但是上面树木茂密，花草繁盛，每到阳春三月，归来的雁阵会落在山上，因此得名落雁山。

山上树木，数枫树最多，每到深秋季节，落雁山遍山都会变成红色，碰上火烧云的时候，山与天连成一片，黄柳镇就像是镶嵌在从天垂下的红毯上的图案，远看，一幅浑然天成的秋枫图，黄柳，宛如天空之城。

很多年前，人们在山顶建了一座专门观看深秋红枫的亭子，取名为赤枫亭。赤枫亭内，可以一览黄柳全景，包括十里外浣纱江中的归鼋岛。

除夕之夜，上山的人很多，沿途小灯笼和小彩灯高高挂起，把上山的路装点得灯火通明。

柳湘湘好像忘记了刚才衣服让余宸陌烧了的不痛快，一路变得欢快起来。

台阶太多，柳湘湘跟不上余宸陌的速度了。她上几步就开始喊累，伸出手，让前面的余宸陌拉她。几百步台阶，柳湘湘一路磨蹭，刚过半山腰，零点的烟花就开始燃放了。

是上台阶太累需要人拉，还是想要人拉而感觉上台阶很累，柳湘湘分不清楚了。她知道余宸陌的心里有个不可能放下的慧子，可是此情此景，她跟着余宸陌，行止不由心。她，也只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罢了。

当烟花划破夜空的那一刻，柳湘湘不走了，她转身坐在台阶上，看着整个夜空都是绚丽的烟花，她的心情美极了。

“好美呀！”

“你看那边，最大那个，可以散好几次的……”

“还有那边……那个……”

余宸陌看着烟火映衬下柳湘湘的侧脸，他觉得美极了。头发散在脸上，她顺手拨到耳后，眼睛盯着天空，长长的睫毛清晰可见，嘴巴和鼻子的轮廓顺着灯光打过来，显得那么精致。余宸陌有点出神了。

他第一次见到柳湘湘这么高兴，他也是第一次听到柳湘湘这样爽朗的笑。原来的女孩子的快乐这么简单，只需要一场烟花就可以满足。

烟花放完了，惊艳的时刻总是那么短暂，山上的人陆续走了。

“我们还要去亭子里看看吗？”余宸陌问柳湘湘。

“去看看吧，都走到这里了，不远了。”说着，柳湘湘已经开始往前走了。

没上几步，柳湘湘回过头看着余宸陌，“怎么，走不动了吗，来，我拉你。”说完她伸出了手。他伸出手，柳湘湘扯着他往上走。

从赤枫亭里看黄柳镇，一派祥和。每一个亮着灯的窗子，都是一个故事，故事里有悲欢喜乐，也有酸甜苦辣。

有灯的不止镇上的人家，还有山脚下散落各处的坟茔。柳湘湘扶着栏杆，看着万家灯火，许久没有说话。她闭着眼睛，冥想着眼前的一切，听着细微的风吹响树叶的声音，听着余宸陌挪动的脚步声，听着自己的呼吸声。

“我们每年除夕都上来好不好。”柳湘湘闭着眼睛问余宸陌。

“好。”

“这是个约定，不许反悔。”

“没问题。”

柳湘湘睁开眼睛，看着有些坟茔的灯光一点一点熄灭了。

“你说人死了干嘛要埋在土里呀？”柳湘湘这一问，让余宸陌有点不知怎么回答。

“埋土里不好吗？”

“不好，人死了应该是在天上吧，为什么不能像烟花一样绽放呢？”

“什么意思？”

“如果人最终免不了一死，免不了化成灰，为什么不装在烟花里，绽放在天空中，如果是那样，多美！”

“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