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梦生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歪着嘴,一脸平静地看着余宸陌。而余宸陌还在刚才的惊吓中没有完全缓过神来。
“你个逼货,吓死老子啦。你不是退学了么,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退学不不不,我那是休学,我还是要回来的。”
余宸陌听骆梦生这样说,不禁感到很高兴,因为他一直明白,骆梦生是必须要待在学校的,因为只有学校,才是他该待的地方。
骆梦生看了看旁边的柳湘湘,带着意思惊讶,又带着意思挑逗说“兄弟,这就成了”
“哈哈哈,成了,必须成呀。”说着,余宸陌把柳湘湘拉到身边。
骆梦生看着柳湘湘,这个她曾为她系过鞋带的姑娘,渐渐蜕去了原来的青涩,已经变得亭亭玉立。
十三四岁的年纪就是这样,一年半载不见,人的面貌就会发生巨大的变化,就像骆梦生,生活把他逼向一个暗无天日的角落,而他又突破那个角落走了出来,而这一切,也只用了一年而已。
天幕沉沉,酷热过后的浣纱江岸,到了傍晚,凉风风习习。
余宸陌望着对面的骆梦生,询问他这一年以来的情况。骆梦生也不打算保留,因为很多话,他从来没对别人说过,正好有机会说出一切,这也是难得的机遇。他已经一个人扛了太久,他不想扛了。
“我的父亲没了……”
余宸陌怎么也没想到,骆梦生开口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样的。
“我的父亲是个技术工,去年修建我家旁边的大桥时,顶推的梁发生了偏移,我父亲和那段梁一起从高空掉了下去……”骆梦生说着他父亲的死亡过程,就像他亲眼见到的一般。可以想象,一个之前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提起他父亲的孩子,现在提起时父亲已经不在了,他该是一种怎样的心情。那些过往的种种,都在一瞬间翻涌到他的心头,就像一股不经意的洪流猛然袭来,把快要决口的堤坝打得震颤。
柳湘湘的眼里已经噙满了泪水,只要她眼睛一眨,那些硕大的泪珠就会毫无保留地滚下来。
她抽了两张纸巾,对折了一下,然后,顺着眼角把快要流出的眼泪擦去。
她的动作轻盈又流畅,似乎是为了减轻骆梦生的沉重,同时,又好像是为了保持一种悲伤中的体面,在同班面前掩饰她内心早已崩塌的事实。
余宸陌端起桌上的罐装啤酒,和骆梦生对饮起来。
“那你这一年都在家干些什么呢?”余宸陌带着关切询问道。
“我父亲是家里的顶梁柱,他走了,我的家也就垮了。当时我妈妈……妈妈的肚子里还怀有七个月的妹妹,我得料理我父亲的后事,也要稳住我妈妈的情绪,我要把本应该我父亲做的事情都接过来。”骆梦生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两行泪从眼角滚落下来,从他的两腮滴落在实木的桌面上。
他端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就像把所有的苦楚都吞进肚子里消化一般。
柳湘湘不知道已经擦了多少次眼泪,但她依旧保持不动声色。
骆梦生虽然眼泪流出来了,但他并没有什么表情。他伤心过,崩溃过,但现在,他能抗住一切了,他已经适应了这种变故。
三个人没有再说话,他们看着在黑夜里看着缓缓东逝的浣纱江,心情都很复杂。
余宸陌早就知道骆梦生早晚会回到学校,只是他没想到,归来的骆梦生竟经历了如此大的变故。
余宸陌用手抹了抹脸,一弯弦月在浣纱江上升起,把本来黑沉沉的江面划出了一道白色的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