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玉妃走了,戚良竹方上前,仍是冷着一张脸,“二小姐的侍女好生忠厚,须臾不见,便入宫去寻了。”
卿魅眉眼一扫,果然不见沐玉,便笑说:“想是那丫头怕我惹出什么祸事来,连累了她受罚。”
“前日她寻到了内务府,昨日寻到太妃院,今日她又会寻到什么地呢?”戚良竹将声音压低,但话中凉意更盛。
卿魅笑道:“她从前跟着夫人时常入宫,在宫里有三两熟识的人,如今趁空去叙叙旧也是有的。”
不等戚良竹回话,她又说:“还劳烦大统领带我去见皇上。”
戚良竹看了她一会儿,到底没再说什么,只唤了个小太监过来。
临走时,她俯身到卿魅耳边,警告道:“这里是虎狼窝修罗场,二小姐好自为之。”
卿魅屈膝福了礼,那戚良竹却已经擦肩而去。
她微微抬眼,瞧着那一身红甲的女统领阔步而去,眸中点点笑意晕染开。
旁边小太监提醒说:“皇上这个时辰该在启祥殿内房同相爷议事,二小姐请吧。”
——
启祥殿,内房。
君王端坐案后,瞧过手上红封折子,沉吟片刻,说:“此次留阳洪涝处置的很是妥当,留阳令尹、统领有功重赏。”
“至于灾后事宜,便依循旧例,由朝廷发放新种、救济粮,具体由户部与留阳令尹商议着办。”
卿烈立于庭中,应了是。又问:“关于羌国遣使来访,皇上如何答复?”
顾羡阳眉峰微敛,眸中寒光闪过,“淳于觊觎天拓之心,已是路人皆知,他们遣使前来,无非是为探我国虚实。”
卿烈道:“若不应承,他人会以为我天拓怕了羌国。”
“容朕再想想。”君王一声轻叹,随即又说:“若是大公子肯接待使臣,朕也能省去不少烦心事。”
卿烈赔着笑,说:“犬子胸无大志,实在难担大任。”
顾羡阳心里清楚,与老相爷说的再多,卿烛不点头,也是枉然。正待说话,却见原本在门前候着的大太监魏礼入了殿来。
“二小姐求见。”
顾羡阳心思一转,召了卿魅入内。
卿魅入内,跪了君王的礼,又见了父亲的礼。
君王笑问:“今日,二小姐又要教朕什么道理?”
卿魅回说:“还请皇上让家父回避。”
顾羡阳看了看不动声色的老相爷,又笑道:“究竟什么大事,是连相爷都不能听得?”
卿烈也看了卿魅一眼,便告罪离了殿。
卿魅方又跪下,说:“前儿个,皇上让臣女寻找戚家那位女将军,可还要寻?”
君王满脸笑容沉了下去,搁在案上的十指微微蜷起,“二小姐这话,什么意思?”
卿魅回说:“臣女想着,戚家那位女将军,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若非自个儿藏了起来,便是被人害了。”
“皇上国事繁忙,便是想寻,也没得机会;臣女长于乡野,对藏匿逃窜、杀人害命的勾当尚算了解一二,兴许,能有什么线索。”
她微微抬首,见君王面色不善,心里愈发惶恐,话音微颤,“才刚,臣女听昕嫔娘娘说起御花园那株枯败的海棠树,又听玉妃娘娘说,皇上昨儿去了竹里馆。”
君王容色稍缓,吃了口茶,方缓缓说:“这里不是白楼,朕也不是那些个花钱买乐的王孙公子。”
卿魅急忙俯身叩首,说:“若臣女能侥幸寻到戚家那位女将军,还求皇上赏赐一百两黄金。”
浮刻着五龙飞天的杯子轻轻搁在案上,清亮的茶水晃出屋顶祥云、飞龙图案。
只听得君王一声轻笑,却无后话。
卿魅知道瞒不住,只得如实回说:“前些日子,向泾阳府讨了个孩子,作为条件,答应了协助陈大人破掉洪利本被杀的案子。”
见君王没有应话,她只得继续说道:“近日,陈大人查到了千金定风桥,须得一百两黄金作过桥费。臣女实在没得法子,想着,若能解了皇上难处,又能全了臣女义气,倒是一桩美事。”
“倒是一桩美事。”君王附和着她的话,脸上又露出了莫测高深的笑来,“从朕的私库取一百两黄金给二小姐。”
门外,魏礼应了声。
卿魅连忙谢了恩。
顾羡阳身子微微前倾,眸中笑意愈深,“朕给你三月时间,查不到人,就论以欺君之罪。”
卿魅脸色一白,又是重重一个头叩下,称:“是。”便请辞退了出去。
初阳打东边儿缓缓升起,照见满城逐凤飞龙的黄瓦青墙,气势恢宏。
暖暖的光打在身上,卿魅却觉凉意遍体,下意识地吐了一口气。
一口气还未松快,却见老相爷候在殿前广场边上,显然是在等她。
她忙疾步上前见了礼。
父女两个一道踏上章华路,四下无人时,卿烈才说:“皇上虽给了你御前行走的便宜,可到底是戏言。你毕竟身为女子,时常在皇上身边出现,令后宫诸位娘娘作如何想?”
“女儿明白。”卿魅回说:“会小心的。”
卿烈叹了一声:“为父身在前朝,举动皆关国本,皇后的情要你去承,着实是为难你了。”
“皇后本是为着女儿好,这份情义自然是要女儿去还的。”卿魅上前一步,亲昵地挽住父亲的手臂,“父亲放宽了心,女儿有兄长提点着,不会出了差错的。”
卿烈这才稍稍宽心。
父女两个同至章华门下,沐玉早已候着。
卿魅送了卿烈上了官轿,方带着沐玉上了马车。
马车驶出皇城范围,上了长街,卿魅方问:“可都查探清楚了?”
沐玉回说:“浮华是秦府家生丫头,随着皇后入了潜邸,又入宫去做了掌灯女史。为人忠厚老实,明辉宫无一不赞她的。”
“张大江自幼被卖入宫中,做了不少苦役,被昕嫔娘娘提拔上来后,时常苛待下人,宫中恨他的人颇多。”
“至于王鹏翔,原是皇上潜邸带来的,办事倒是公道,就是有些怪癖,这些年祸害了不少宫女。”
“楼万宝在内务府饰金局当差的,因为筹备先帝大寿所需饰物,忙坏了眼,被恩旨放出宫的。”
卿魅静静听完,喟叹一声,“可惜了那么好的姑娘。”
沐玉担忧道:“这两桩案子都已经结了,二小姐又何必执念于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