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三十七 陈年医案(1 / 1)樊钰生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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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成蕴被松绑下来的时候,整个人恍恍惚惚,没由的他站稳,底下一群人一哄而上,端着他的腹部便将他脸朝下抬了起来,跟着大公子的人马,前簇后拥着送走了。

他所过之处,地上便淅淅沥沥的淋上血滴,我别过头,不忍再瞧。

到底是王亲贵胄瞧上一个婢女的无聊事体,毫无新意,所谓羽林卫又不是前线军队编制,严格意义上并不该若触犯军法般严苛处置。

皇上对于此事用力过猛,令人侧目。

直到在昭庆殿瞧见皇上竟当众搂着皇后的腰,略秀恩爱之时,才开始逐步验证我的想法。

这怕是一出苦肉计。

虽说皇后娘娘在日渐的调理下,渐渐算是有了腰,但这绝对不是皇上对她徒增感情的原因,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而即使是一人之下的皇后,也不过有着大多普通女子的心思——渴望得到夫君的关爱。而此刻,我第一次瞧见了她显出小鸟依人的模样。

一个演的忘我,一个傻的认真。

我和苏姑姑立候在殿中良久,这二人才犹如刚刚发现我俩的存在般,从腻歪中出来。

苏姑姑将方才刑罚的过程有条不紊的口述一遍,说到太后传旨赦免之时,我看见皇上怒火燃眉,瞳仁中似有火星迸出。

皇后此时满眼都是皇上,只闻她音声温柔道:“圣人,太后娘娘也是瞧着蕴公子长大的,哪里舍得他遭受如此皮肉之苦,您就体谅下她那份心吧。”

皇上俄而一转神色,唤着皇后的爱称:“梓童果然堪当天下母仪。”

我像吞了一整瓶可乐,气儿直往上涌,打了个虚嗝儿,不料引来了皇上的注意。

他又是一脸兴致盎然,像见到新鲜的物什儿般瞅了我几眼,却说道:“凡女史总是奇药致胜,不知对皇后身体的调理,还有多少时日?”

冷不丁有此一问,我与他对视间读出了他的意思,人的细微表情往往传情达意最是厉害。

“回圣人,今日大年初九,待十五元宵节那日,小臣为皇后娘娘特制的霄水丸便可服最后一剂,后续效果将更进一步。至于第三幅药是什么——要稍加观察些时日,小臣方能根据娘娘的情况对症下药。”

说完后我闪了一下眸子,探一探他的意思。

他向来眼波流动,弯弯绕绕,里头有九曲流觞。

水流转个弯,便又是一样心思。

而此时,我感受到了合作配合的意味。

他接着道:“凡女史单此两件奇巧疗法,已是金玉在前。想必配一剂鞭刑药膏,也是不在话下,若能使受刑的皮肤完好如初,朕对你重重有赏。”

未叫我答话,他转而拉住皇后的双手:“寡人想着平素里太医署的药膏即使能够治愈,也总免不了留有疤痕。蕴公子到底年纪还小,留着满背的伤痕怕是被以后的娘子介怀。罚是罚了,寡人与你若不稍加体恤,怕是伤了左相这老臣的心啊。”

皇后在温柔攻势下无比配合的点了点头:“圣人说的极是,要不把太医正也送去左相府中为蕴公子治疗吧。”

“也好也好,梓童的想法很是周全。”

皇上看向我,一边不忘拍着皇后的手背:“不如凡女史也尽快制好药膏,与太医正一同去左相府中瞧病如何?”

“小臣听圣人的。”

“那好,元宵节那日你服侍完了皇后娘娘,朕便着马车送你们过相府会诊,可有异议?”

他在故意支开我,我有些意外还有些微微惊喜。行礼道了遵命,便与苏姑姑一同退下了。

若说去除疤痕,在二十一世纪医疗中便是红光蓝光激光,再者就是激素类药物。而现在,最便宜取材研制之物,便是芦荟胶了。

还好,依稀记得自制芦荟胶的做法。

我在太医署翻看着医书,看看能不能再添几味药材进去。

医书阁中排排书架云屯森立,罗列有序。有许多我看不懂的古本,甚至还有难得一见的竹简书。

年深日久,竹片褪色。卷卷堆砌在角落之中,裹上牛皮纸,便是另一个年代。

想必早已将竹简上的内容,悉数誊抄入纸书之上,不然怎会任它尘封破败。就好像没必要去捡的回忆,就让它在那里陈酿成酒,灌醉昨天。

而书阁的最里头,是个没上锁的小屋,此时,身体里附着的好奇宝宝便探出了头,指引着我前去推门。

“吱扭”一声,门开了。

倒是一小间通风与日晒都不错的抱厦。

三面墙上依旧是满满的书册。我随手翻了几本,让我惊讶的是,竟然全部都是去世之人曾经的诊治医案。

因病而亡的,死因千奇百怪。意外去世的,往往颇有前奏。

而在我一目十行之后,难免瞧见几个感觉眼熟的。比方说——癸巳年董才人几番肝气郁结,邪火炽盛,以致日夜难寐,月事瘀滞……而关于她的医案,在那年夏天戛然而止,后来只字未书。

这该不会是萧娘娘的死对头,皇上的生母吧?癸巳年,距今已有十三载,这时间又与萧娘娘进入暴室的时间吻合,想必正是此人了。

还有一个医案上书,罕见怪病者。戊戌年尚宫局秋尚宫俄然体虚,面如白灰,伴有晕厥,初时常出鼻血,而后竟双齿松动,牙龈血流不止,待过世之时,头发竟已脱落了大半……

症状仿似是某种重金属中毒,堂堂五品尚宫竟也遭人毒手。

而这些年头已远,都是太上皇那一朝之事了。现如今纠结起来,怕我也于事无补。

我着重翻了翻今朝,自皇上登基,这五年来的亡者医案。

其数目犹然惊心,五年来已近百例。

且罹患病痛,又得以宣太医署诊治之人,不是后宫的娘娘妾妇,便是有品级的女官。有身份之人尚且如此之数目,更莫提那些不入品级的女史宫娥,而至于永巷暴室杂役中人,更不堪设想。

我翻到了皇上登基次年,也就是甲辰年的一条医案,不禁让我瞪大了双眼。

甲辰年冬月二十四,梁婕妤浑身骤起血色红疹小粒,奇痒无比。其称入冬之始便觉浑身瘙痒,以至于夜夜沐浴更衣,仍不见好转。又梁婕妤身孕已达五月,医官等考虑龙嗣之故,皆对内服之药慎之又慎,只以“风团清”“白糯膏”等数种外敷之物涂于肤表,暂压痒疴。

甲辰年腊月初一,梁婕妤痒疹之症更甚。已由腹背扩散至全身,除了颜面,竟无一块好肉。其痛痒之感使之痛哭发狂。无奈之下,圣人命太医署用尽一切手段先行治愈婕妤,至于腹中胎儿但听天命。

从腊月初二至初六,皆是每日服下了几剂汤药,行针艾灸,药浴泡澡等记录。

至甲辰年腊月初七,梁婕妤痒疴未见好转又骤然昏迷,气闭衰竭,牙关紧合。

腊月初八寅时,经过彻夜行针急救不著成效,医术用尽,梁婕妤六脉渐消,无力回天。

看完了统篇,我不由得惊叹,这不就是过敏性休克嘛!初病之时,与之前苹果的红疹之症毫无二致。

难道,是同样的人将岩棉粉的计策用了两回?

兹事体大。或许只有我才能识得这条医案乃是破案之宝,我便悄悄将这本《甲辰年出诊录事》揣在了怀中,偷偷夹带出了太医署。

它将与苹果那两件藏起来的棉袄一样,有一天成为揭开罪恶的关键证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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