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弘羽在镇上巡逻完,去润生堂接清雨的时候,听秦掌柜说了她被人带去富阳城的驿馆时,就先让人回家给郑氏送了信,说清雨出诊,晚上回不来,他去城内接她,让郑氏放心。
他自己则翻身跟杨安借了快马,一路马不停蹄赶到富阳城,正好在城郊密林边发现有一队人马鬼鬼祟祟地藏匿在那里。
他抓了个“舌头”,问出这些人要去攻城,到时候里应外合,拿下富阳城。
不过那是个普通士兵,再问就不知道了。
他没有丝毫停顿,立即派人去老虎山搬救兵。反正在他印象里,这附近也就老虎山有人。至于白旭来不来,压根不在他考虑的范围,因为在他的潜意识里,白旭一定会来。
天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自信!
陆清雨好奇地扬起脸来看着他,笑问,“你怎么知道小白脸一定会来?”
“他不白,”这个时候,他还不忘纠正陆清雨这个问题,面色波澜不惊地继续道,“他肯定会来。”
见陆清雨愕然,他又说下去,“他是个有恩必报的人!”
好吧,这也能看得出来?
他比她,似乎也没多见白旭一面,怎么就敢这么断定?
那句“万一他不来你该怎么救我”的话被她吞下去了,这么自信的男人,问这个问题没意义了。
天亮了,经过一夜激战的富阳城又恢复了勃勃生机。
士兵们有条不紊地抬着死尸刷着地,把城门打扫干净,重新开城。
萧珩也洗干净一脸的血水,脱了铠甲,换上一身宝蓝的锦袍,玉树临风地站在城墙上,眺望着远方。
战败的敌军全都撤得一点儿踪影全无,城内没有一个活口,这是怎么做到的呢?
北齐使臣这会子也已经清醒过来,听见昨夜的乱象,吓得目瞪口呆,当时就跟萧珩保证,北齐绝不会在边境陈兵。
再说,两国之间若真的陈兵,也不可能瞒得过南梁的兵马探子啊?
萧珩沉默了,只觉得昨夜的攻城厮杀就像是一场梦一样,要不是城下遍地的死尸、一地的血水、还有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儿,他真的不敢相信昨夜是这么过来的。
到底什么人有能力瞒过他的骁卫,能深夜突袭呢?
楚云朗这个人到底有没有掺合此事?他在城墙上守城杀敌的时候,十分卖力,头疼得那样都不下来,而且还救了他一次。
是不是跟这件事就没关系了呢?
这些问题一直在他脑子里盘旋,剪不断理还乱。他索性吹了一会子风,下来去找陆清雨。
她跟楚云朗之间,到底有什么过节?好端端的,这两个才不过一面之缘的人,怎么会产生了过节?
看到萧珩潇洒地走过来,陆清雨从弘羽怀中站直身子,看向他。
“殿下”待他走近,他们两人双双行礼。
萧珩抬手摆了摆,开门见山,“昨夜,你为何那般对待楚云朗?”
指的是给他刮痧那件事。
陆清雨笑了,“比起他对我来,这算很轻了。”
于是她就把昨夜在驿馆差点儿被驿卒给害了,后又被楚云朗带到城墙上当活靶子的事儿一一说了。
“还有这些事?”弘羽拳头攥得咯吱响,却咬牙什么都没说。
萧珩眉头皱起来,沉吟一会儿,才道,“本宫明白了。”
他想到一个人,那个人是他都不想提起的人。
只是目前还没有证据表明攻城的是她的人。
况且,她一个女子,哪来这么多人马?
萧珩陷入沉思,可却被陆清雨一句话给惊醒了,“殿下,为了激励城中百姓作战,我的两万多两银子都没了”
这是跟他讨债了?
萧珩微微一笑,虽然没想到谁是幕后指使让他心情有些低沉,可以想到先前这小丫头奔前奔后的,那么贪财的一个人把银票都撒出来,心内不感动是假的。
于是他笑看着陆清雨,“放心,你的银子本宫会还你的。”
陆清雨双眼一亮,“真的?”
“当然,本宫何时骗过你?”萧珩还是头一次被别人质疑,嘴角的弧度更大了。
“那写个字据呗!”是没被他骗过,那是没机会而已。这可是两万两啊,陆清雨心里还是忐忑的。
萧珩:他就没遇到这么斤斤计较的女子!
吉祥在一旁见太子的脸色渐渐青了,吓得忙上前喝止陆清雨,“大胆,这可是太子殿下,你怎敢质疑?”
陆清雨一直以为他是个皇子,没想到眼前这人比皇子级别还要高,不由得一愣。
吉祥以为自己把她吓住了,讨好地看了眼萧珩,却被他一瞪,“滚边儿去!”
他灰溜溜地只好退后,却听萧珩好言好语地跟陆清雨陪笑,“奴才没有调教好,让你见笑了。”
他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还是他那个不可一世、嚣张跋扈、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太子殿下吗?
陆清雨不以为然,“算了,各为其主而已。他也是在维护你。”
心里却有些了然,昨夜攻城真是大手笔啊,这要真的把南梁太子给杀了,南梁和北齐还能善罢甘休吗?
如此,坐收渔翁之利的会是谁?
答案呼之欲出,可一切都太过明显太过顺利,她又觉得不可能。
想来萧珩也想到这些了,所以并没有对楚云朗发难吧?
弘羽见她面色不大好,拉着她的手就往城内走。
“找个地方歇歇吧?”他心疼地望着她,心里愧疚越发如潮涌。
她本该是被人护在心尖上的人,却扯进这些阴谋诡计中,还差点搭上小命。
此时此刻,他禁不住想,自己怎么不是那至高无上之人?只有那样,才能护住她一生无虞吧?
虽然离开圣巫族十分可惜,但他并不后悔。没有圣巫族,他一样能有自己的队伍!
萧珩跟上来,提议,“去驿馆歇着吧。本宫已经让人拿了手谕到城外调集骁卫,断不会发生昨夜之事!”
陆清雨点点头,她一夜又惊又吓,也着实累了。
只是她还惦记着昨夜那个死在屋里的驿卒,不知为何,她潜意识觉得那人不像是普通驿卒,说不定,跟昨夜攻城之事有关呢。
非常时期,不能错过任何蛛丝马迹。
于是一行人去了驿馆。
北齐使臣被转移到别的地方安置了,空出一个大院子,陆清雨和弘羽还有白旭一行暂时歇在里面。
萧珩则和楚云朗去了西楚使臣的院子。
一行人安置妥当之后,陆清雨就悄悄地把自己的想法跟弘羽说了,“虽然那人知道我有银子,但那么明目张胆的想杀人灭口,怕不是什么寻常驿卒。”
“等会子咱们过去查看一番。”弘羽搂着她躺在床榻上,闭目养神,“现在先睡会子,不急。”
陆清雨自然急不得,她不过是个小大夫,哪有资格掺合这些事。
一直睡到日上三竿,他们才醒过来。
驿馆早就有人送来吃食,饿极了的人,一点儿都不挑,陆清雨抱着碗就是一顿猛吃,看得弘羽心疼不已。
早饭不过是清粥、馒头、小菜,他们吃得津津有味。
吃饱之后,人有了精神,陆清雨就拖着弘羽去隔壁北齐使臣住过的院子,找到那间屋子,进去一看,那死去的驿卒早就不见了踪影。
看来有人已经把他拖走了。
陆清雨又赶着去找萧珩,果然是萧珩派人拖走的。
“听你说了当时的情况,本宫就命人把他拖出来,让他们来认一认。”萧珩指指面前几个弯腰躬身异常恭敬的人。
陆清雨认出来这些人就是驿馆的,他们却都点头,“这是骆大,年前才来的,他有把子力气,驿馆的粗活都给他做了。”
这么说,死者骆大是正儿八经的驿卒了,那,跟昨夜攻城的幕后指使有没有联系?
萧珩当着楚云朗审理,难道不怕走漏风声吗?
陆清雨眉头蹙了蹙,不知萧珩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弘羽忽然从她身边跨出去,上前蹲在骆大面前,去扒他的手。
萧珩凑上去,不解地看着他,“手怎么了?”
白旭摇着折扇踮起脚尖努力伸直脖子,像是一只被人提起来的鸭子,莫名有一股子喜感。
“喂,闷葫芦,看出什么啦?”他拿扇柄敲敲弘羽的背,随意问道。
陆清雨愕然,这家伙,什么时候跟弘羽这么熟了?还闷葫芦,倒是挺合适的。
弘羽没理他,直起身来,陆清雨赶紧掏出一方帕子给他擦手。
“他手掌、虎口都有老茧,使刀,硬家功夫。”
听着他不紧不慢的分析,陆清雨佩服极了,这家伙,还真有两下子。
“你能看出他功夫出自何门何派吗?”萧珩欣赏地看着弘羽,点点头。
“硬家功夫门派很多,有少林、有武当,只是这人都不像”弘羽就不是名家出身,他的功夫很高,但路数十分诡异,全都是一招毙命的功夫!
所以,他自然看不出这人是什么门派。
白旭听他如此说,来了兴致,一把把他扒拉开,挤上前去,看了半日。
萧珩挑眉看他,“白大当家看出什么来了?”
白旭不满地瞪着他,“叫我白公子,白大当家听着就像个山大王。”
“噗嗤”,陆清雨忍不住笑出声来,他不就是个土匪吗?还不愿当山大王?
萧珩也没跟他计较,昨夜多亏了他,不然这会子他还能不能站这里跟他说话还在两可。
“白公子,”他从善如流,“敢问你看出什么了?”
白旭这才满意地扬扬下巴,旋即摇头,“看不出来。”
又是一声“噗嗤”,却是发自楚云朗的嘴中。
不出意料的,他也收到了白旭的一个白眼。
线索似乎断了,但陆清雨却不甘心。她重新蹲下来,仔细查看着骆大的尸体。
她扒开他的眼皮,看了良久,虽然人死了,脉象无法诊断,但眼睛里,还能看出点东西来。
此刻骆大的双眼瞳孔已经放大,死去很久了,但他的眼中充满了红血丝,白眼珠几乎全都红了,显然生前有些癫狂的症状。
她不由得想起弘羽之前在月圆之夜,眼睛变色,眼白赤红,像是一头凶兽一样。
“这人,会不会受到某种药物的控制?或者他收了什么好处了?”她猜测着,话音刚落,萧珩已经命人去查了。
不多时,萧珩的人回来,手里托着一个小木盒子,里头放着半粒黑乎乎的药丸子。
萧珩递给她,“你看看,是不是毒药?”
陆清雨捏起来,放在鼻端轻嗅着,良久摇头,“不是毒药,是解药。”
这么说,这个骆大当真是被人控制住的。
这个人,到底是谁?
她想到了余紫苑,这个女人能用毒物控制死士,除了她,难道就没别的人?
她怎么说,也是太子的未婚妻,未来的太子妃,若是不出意外,将来就母仪天下,她为何要对太子下手呢?
之前她在萧珩的药里掺了纯阳之血,让他体内躁动,夜御美人数名,难道不是讨好他?
若昨夜城坡,萧珩死在乱军之中,余紫苑这样的身份,还能嫁谁?
这事情,是不是余丞相授意的?
余丞相难道背叛了南梁了?
他已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为何还要背叛南梁?
不过一瞬间,陆清雨脑子里塞得满满的都是问题,可是这些问题她却不好宣之于口。
屋内不管是萧珩还是楚云朗,哪个身份都是尊贵有余,还轮不到她开口。
萧珩面色阴晴不定变幻了几次,忽然沉声命道,“把骆大的尸体挂到城墙示众!三日后扔到乱葬岗喂狗!”
骁卫立即答应着,把骆大的尸体抬出去。
陆清雨有些意外地看了眼萧珩,这个人虽然是南梁太子,但平日里对他们倒也不像个上位者的样子,可此时此刻的他,却犹如地狱修罗,连声音都阴森恐怖,让人不寒而栗。
还是,他一直如此,只是用着他们了,这才表现得如此平易近人?
她悄悄打量楚云朗,就见他神色平静,似乎没听见这事儿一样。
而弘羽,也屹立不动,充耳不闻。
陆清雨哪里知道他此时的真实想法,就这样,他还觉得萧珩太过仁慈,依着他,要把骆大的尸体大卸八块,下油锅炸了才好!
敢动他的女人,那也要掂量掂量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