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辛苦忙碌了一天,吃完饭,各自洗漱了,就回各屋洗漱了。
弘羽小心翼翼地跟陆清雨进了厢房,一关上门,就见陆清雨指指床边的搓衣板,沉声喝道,“给你预备的,跪着吧。”
弘羽看了眼那错落有致的搓衣板,二话没说,双膝跪在上面,倒是出乎陆清雨的意料了。
“你,你还真”她吞下后半截话,免得让弘羽听出她心软了。
“娘子,都是我的错,”弘羽端端正正挺直了腰背,一双蓝幽幽的眸子诚挚地望着她,“我不该带着人偷偷去城中刺杀余紫苑,更不该回来还撒谎。”
陆清雨,“”。
人家这错认得这么扎实,把她要说的台词全给说了,她不知该说什么了。
“娘子,是我不好,我跪一晚上搓衣板。”弘羽挺拔的身姿纹丝不动,看着陆清雨,讨好一笑,“娘子只管安睡,我要是动一动,定要天打雷劈!”
“呸,谁让你天打雷劈?”陆清雨被他这话给弄得哭笑不得,“你别拿这个来搪塞我,打量我会心软呢。你爱跪就跪”
说罢,自己脱了鞋子上了床,翻身朝里,不敢看他,唯恐多看他一眼,就会心软。
弘羽安安静静地跪着,并没有发出任何动静。可陆清雨却睡不着了,她又不好意思翻个身,只得面墙,可睡不着的话老这么侧着,就觉得腰酸背疼,十分难受。
她咬牙煎熬了一刻钟,愣是没听见弘羽发出任何声响,她气得不由暗骂:这傻子,就不知道服个软,叫唤两声?
又勉强忍了一会儿,没听见那傻子一点儿动静,她实在是熬不住,翻了个身过去。
就见弘羽身姿依然笔挺地跪在搓衣板上,面容静谧,但双眼却闭上了。
像是,睡着了?
她瞪了他一眼,他却没有任何反应。
陆清雨不由得笑了,膝盖下垫着搓衣板,他身子也没歪没斜,竟然还能睡着?
她还真是服了。
她微微探身,伸出手来在他眼前晃了晃。
许是手扇的风扑在他的脸上,弘羽霍然正来眸子,眸底已是一片清明,一丝懵懂的睡意都没有。
陆清雨惊讶极了,这人是怎么做到的?
还没开口,就见弘羽赶紧把笔直的身子挺得更加笔直了,面上的表情更像是做了什么坏事被人抓包一样,“娘,娘子,我不好,我不该睡着,都是我不对”
他来不及道歉,声音里还透着一丝丝惊慌,听得陆清雨心头酸酸的。
“起来吧,到床上睡。”她坐起来,伸手去拉他。
弘羽却缩着手不肯,“我,我还没跪够一夜呢,这怎么行?”
“我说行就行,你听不听我的?”陆清雨柳眉倒竖,杏眼瞪圆,“你是不是翅膀硬了,敢驳我的话了?”
“没,没有,我,我不是”
听着他急急忙忙的辩解,陆清雨无话可说,手上用了些力气去托他。
弘羽借着这个力道起身,站在床前诚惶诚恐不敢立即上床。
“膝盖疼吗?”陆清雨见他没什么反应,就问了一句。
“不疼,”他摇摇头,好像真的不疼一样。
陆清雨来火了,一拳打在他的膝盖上,弘羽下意识“啊呀”一声。
“不是不疼吗?”陆清雨仰脸望着他,冷冷一笑,“胆儿肥了啊,都敢撒谎了?”
“我,我受得住!”弘羽垂了眸子,看她面色不虞,忙抓住她的手,往他的膝盖上敲,“真的,我受得住!以前我做死士的时候,还跪过瓷片”
他说得云淡风轻,可不知道听的人心里是多么震撼!
跪瓷片,那是多心狠手辣的人才做得出来的?
余紫苑真是蛇蝎心肠!
“看来你挺乐意跪啊?”陆清雨心疼不已,却不好意思表现出来。
“也不是,”弘羽挠挠头,憨憨一笑,“那个,太疼了。这个搓衣板,还行。”
还行?
这个傻子!
陆清雨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拉着他上床,“算了,今晚就这样吧。你要是乐意跪,改天再跪!”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弘羽再不开窍也懂了,他那双蓝幽幽的眸子亮晶晶地,欣喜地看着陆清雨,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哎,好,我听你的。”
两个人躺下,陆清雨没了睡意,她手枕在脑后,声音平平问他,“你觉得是现在跟我在一起好,还是跟余大小姐一起好?”
也不知道为何,她忽然想问这个问题,也不晓得自己到底想得到个什么结果。
“当然跟你一起好,”弘羽老实答道,“你是我娘子啊,娘子是要跟我过一辈子的人!”
“嗤”陆清雨笑了,“谁告诉你的?是小桌子娘?”
“不是,我自己想的。”弘羽嘿嘿一笑,忽然侧过身来,对着陆清雨,“娘子,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很好很好的那种好。”
他说的那种好,陆清雨想不到,但心里还是甜丝丝的,闭着眼睛,就着月光,嘴角上扬。
弘羽眼力好,一下就捕捉到了,他也跟着笑起来。
轻柔的微风从窗格子里透进来,月光柔柔地洒在室内,静谧又安然。
良久,本以为已经睡着的陆清雨忽然又说起话来,“弘羽,你说,我把攒的钱,招一些人来好不好?”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讨论这么严肃郑重的话题。
弘羽愣了下,似乎明白了,“你的意思,我们需要招兵买马?”
“聪明!”陆清雨习惯性地揉揉他的发顶,“你想啊,我前儿被困在富阳城,要不是你请小白脸,哦不,白旭去救,说不定我就不在了。”
弘羽一把捂住她的嘴,手抖发起颤来。想想那惊险又恐怖的场面,他就一阵后怕。
幸亏去的及时,万一陆清雨又个什么意外,他该怎么度过余生?
陆清雨轻轻把他的手扒下来,放在自己的掌心拍了拍,道,“这一次我侥幸活了下来,可下次再有这种情况呢?你这次能搬得动老虎山的人马,可下次呢?要是离老虎山很远呢?”
一连串的发问,让弘羽心神巨震:是啊,这些日子他已经真切感受到了世道的不太平,南边和西边已经打起来了,依照南梁如今的国力,战火总有一天会蔓延过来,到时候,他们这些乱世中的男男女女又凭着什么能活得下去?
是时候,该组织一支队伍,拥有自己的人马了。
他热血有些沸腾,不过却坚定地摇摇头,“人马是要组建的,只是,我不想让你太辛苦。”
“这有什么可辛苦的?能做着自己喜欢的事,还能帮到你,一点儿都不辛苦。”陆清雨又拍拍他的手,“再说,我们都靠着你保命呢,哪能一点儿都不付出?”
“你对我,真好!”弘羽反手握着她的手,摩挲着她指腹间的薄茧,郑重点头,“好,让我们一起,在这乱世中能活下来!”
说完,他忽然一把紧紧拥住陆清雨,动情地把下巴搁到她的肩头。
陆清雨吓了一跳,这家伙开窍了?
不过等了一会儿,他也仅仅是抱着她而已,并没有其他动作,她才稍微松了口气。
看来,这家伙有贼心有贼胆,就是没有贼脑子啊!
这样也好,乱世当道,她还不想太早有孩儿,那就慢慢等他开窍的那一日吧。
两个人就这样紧紧拥抱着,交颈而眠,一夜好睡。
第二日一早起来,就见院中以甲二为首的十一个死士都起来了,正排着整齐的队伍在院中操练。
一见他们出屋,那十一双眼睛齐刷刷投射过来,贼亮贼亮的,带着莫名的兴奋。
弘羽一个眼神扫过去,那些人赶紧别开视线,装模作样地操练。
陆清雨知道这些家伙都憋着坏呢,没理他们,直接去了灶房。
弘羽则慢慢走到他们中间,那群人刷地一下围了过来,“哥,膝盖疼不疼?”
“哥,那搓衣板跪着什么滋味?”
“要不,你也尝尝?”弘羽狠狠剜了一眼甲二,冷冷道。
“嘿嘿,哥,这种滋味我们兄弟哪能说尝就尝的?你有媳妇,岂是我们能比的?”
“是吗?我看你不是羡慕我有媳妇,你是皮痒了吧?”弘羽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捡起地上一根枯枝,就朝甲二招呼过去。
“让我看看,是你嘴头子厉害还是功夫厉害!”
一群人就嘻嘻哈哈地让开场地,看着弘羽和甲二两个在中间腾挪躲闪地走起招来。
吃过饭,陆清雨和弘羽坐了车去润生堂,其他人也挤在这两辆车里,有说有笑地一起走了。
到了润生堂,第一件事,清雨先是给了弘羽一百两银票,叫他去打听着置办两辆马车,第二件事,就是让他问问杨安的意思,能不能合伙把队伍并在一处!
弘羽带着使命和兄弟走了,陆清雨才开始问诊看病。
才看了两个,门外就来了一辆马车,看上去不显华丽,隐隐中透着奢华。
马车停下,从上面下来一个女子,带着惟帽,扶着丫头的手袅袅婷婷地走进来。
伙计忙迎上去,“这位姑娘,是看病还是抓药?”
那姑娘只朝陆清雨这边走来,“你就是大夫?”
陆清雨抬眸,颔首,“正是!”
“听说你医术很高,专治疯病?”
这是从哪里听来的吧?
陆清雨笑笑,也没谦虚,“尚可!”
“这样,你能给我开一个方子吗?”那姑娘忽然凑近,悄声问她。
“可以,容我给姑娘诊完脉”陆清雨边说边把药枕递过去。
谁知那姑娘却不伸手,只小声道,“我就开个方子抓个药而已。”
陆清雨自打在润生堂坐诊还没碰到过不让诊脉只开方子的病人,不由奇道,“不诊脉怎么开方子?我不知道得的什么病啊?”
“我说给你听不就成了?”姑娘麻利地打断她的话,道,“不是给我用的,给一个老人家,七十多岁了,前些日子疯了,上房揭瓦的”
“这么说是痰迷心窍啊?”陆清雨似乎明白了,“我们铺子里有清热化痰的丸药,一百两一丸”
“好了,”那姑娘急急截过她的话,匆匆说下去,“就是吃了你们的丸药好的。”
“那,都好了还吃什么药?”陆清雨纳闷了,只觉得这姑娘很是奇怪。
“我,我现在不是想让她好得更利索吗?”姑娘不满地瞪着陆清雨,隔着惟帽陆清雨都感受到了。
她摇摇头,无奈道,“姑娘,这药不是乱吃的,要想调理身子倒是可以,不过得先诊过脉才成!”
那姑娘气得刷地站起来,指着陆清雨鼻子骂,“你这人怎么这么迂腐啊?我给你银子就是,又不是让你白开。”
说着,从丫头手里抓过一个荷包,啪地拍在桌上,“这是定金,你只管开一个安神调养的方子。”
七八十岁的老人家,开一个调养的方子也不是不可。
陆清雨看在银子的份上,拿起笔来,开始写方子,谁知那姑娘又开始指手画脚了,“在里头加一味朱砂”
陆清雨眼皮子跳了跳,“姑娘,这方子并没有朱砂。”
“让你加你就加!”这姑娘以为自己给了银子,底气壮了,颐指气使起来。
“加多少?”朱砂安神,少量也没什么。
“五分。”那姑娘压低嗓门,悄声道。
“什么?”陆清雨手抖了抖,声音拔高,“这可是让人昏睡的,日子久了没好处。”
“你管他有没有好处?只管开就是。”那姑娘冷声道。
“姑娘,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们大夫是治病救人的,不是谋财害命!”陆清雨冷了脸,把那荷包推回去,意思很明显。
姑娘气急败坏,一跺脚,气哼哼地扶着丫头的手就往外走,因为走得太近,差点儿被大门口的门槛给绊倒。
她回头破口大骂着,“什么破门槛,等回头给剁了。”
陆清雨也没法跟她计较,恰好此时弘羽带着人巡逻过来,顺道进来看看她。
见那姑娘坐着马车朝西走,陆清雨多了个心眼,“你叫个人跟着那辆马车,看看到底谁家的,是不是要谋害家里的老人?”
弘羽赶紧让一个兄弟跟了上去,这才细细跟陆清雨说置办马车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