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

朝阳初露，天光微霁。

林间叶上露珠晶莹，雾气氲氤。

秦白惯性睁开双眼，散去身周透明的神识屏障，盘腿屈膝，五心朝天，正准备迎着朝阳紫气，吐纳修行。

却突然醒转过来，这已经不是大姥山上。

于是朝边上看去。

只见火堆旁空地上，刘小楼已穿戴整齐，一身白衣如雪，脸上神情淡漠高冷，迎着林间缝隙的斑驳晨光，笔挺而立。

正反复拔剑！

“铮。”

“磬。”

拔剑，入鞘，拔剑又入鞘。

机械般重复着一个动作。

只是在拔剑同时，偶尔眼神中会流露出一丝迷惑神情，嘴里还轻声念叨着“剑芒”“人剑合一”之类的话语。

晨光之下，刘小楼额上隐现汗珠，显然已经练了有一段时间。

听得声响，见是秦白醒来。

刘小楼挽了个剑花，收剑入鞘，面瘫说道：

“秦兄，早。”

秦白微笑颔首，好奇问道：“早，刘兄你已是江湖白榜用剑排在第二的绝世剑客，还须如此勤练基础拔剑之术么？”

刘小楼脸上神情变得严肃，抬起头成四十五度角，看着远处已从地平线上升起的过半的朝阳，周身在光线下反出一层七彩荧光。

“在下从三岁起便每日清晨拔剑一千次，如今已有二十二载，从无间断！”

“家师曾言，剑之一道，最重快字，唯有剑快，才能杀人快，出剑更尤为重要。

如有朝一日，在下能在一息之内，拔剑九次，这江湖便无人能再快过我的剑，可惜二十二载拔剑，在下至今还只能做到一息六剑，却是差之远矣！”

刘小楼说着，言语之间颇有失落之意，仿佛这一息六剑拔剑之术上不得台面。

但秦白从他依旧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的姿势中看出。

刘大侠刚起床就开始装逼了。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令师一个快字道尽武学真谛。”秦白朗声附和。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刘小楼高冷淡然的神情一变，喃喃重复，沉思了会，随后双拳一抱：

“秦兄高见，总是简短一言，便令在下醍醐灌顶，受益良多，如若不是看秦兄丹田之中毫无内力，在下还真会以为秦兄是隐世不出的剑道宗师。”

“在下一介凡夫，说的是纸上谈兵之言，当不得真，刘兄才是剑术高绝的剑侠。”

大清早起来，便要被动装逼。

秦白觉得这样的生活，却是比山中潜修精彩些许，想着，又对刘小楼的拔剑术有些好奇，问道：

“一息之内，便出六剑，在下虽不懂武学，却知这是极其难以做到，不知刘兄可否施展一息六剑拔剑之术，满足在下的猎奇之心？”

这时睡在虎皮上的云璐也醒了过来。

听得救命恩人刘小楼似要施展剑术，顿时瞪大眼睛，看了过来。

在秦白两人的注视下。

刘小楼握剑抬起，横于胸前，一手执剑柄，一手握剑鞘，表情凝重，虽剑还未出鞘，但刘小楼的神情气质却为之一变，一股锋锐威势自其身发散而出。

仿佛整个人都成了一把未出鞘的绝世利剑。

随着气势越盛，云璐看向刘小楼眼神之中也愈发明亮。

“秦兄，请看仔细咯！”

话音刚落，刘小楼拔剑。

电光火石之间。

“铮！”

六声清脆剑鸣几近重叠。

随后刘小楼便已收剑入鞘，傲然立于原地。

山风吹过，刘小楼身后树上一截指粗的树枝终于撑不住，坠落下来。

在落地时陡然分为六截，截面光滑如镜。

“秦兄可曾看清？”

刘小楼收剑问道，随后把剑重新负于身后，脸上表情归于平淡，仿佛刚刚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但云璐看向他的眼神中已经冒出无数小星星。

“刘兄不愧为白榜第二的绝世剑客，这一手拔剑之术，果然迅捷无比，精彩绝伦，在下虽然不懂武学，但也有所悟，我有一剑，还请刘兄指教。”

秦白说着，弯腰捡起地上一根断枝。

这时刘小楼看出秦白这是要做什么，高冷的脸上露出一丝难见的笑意，说道：

“秦兄，这拔剑之术可不是讲究顿悟的，须持之以恒，反复勤练，以心养剑，才会剑与心通，如臂指使，如此方可做到一息之间……”

话音未落，就看见秦白却动了。

只不过使得却不是拔剑之术。

秦白平抬手，握住树枝遥指，向他刺来。

出剑不快，相反很慢。

又稳又慢！

慢的仿佛静止一般。

刘小楼莞尔，心道秦兄果然是不会武功之人，正准备上前纠正，谁知刚动脚步，突然脸色一变再变。

随后便如失神般呆立在原地。

“这是……”

脸上神情由惊恐转为疑惑，又慢慢变为欣喜。

数息之后。

秦白收起断枝，将其掷入尚有余火的火堆之中，淡笑着看向刘小楼。

良久。

刘小楼才由出神中醒转，在一旁云璐不解的眼神中，弯腰躬身，大礼朝秦白拜下。

“秦兄一剑，近乎于道，小楼受教，今日方知快之一道，并非以速取胜，而在于先，指点之恩，请受小楼一拜。”

秦白受了这一礼。

作了九千年师傅，教了九千年徒弟，见到可造之材，终究没忍住指点的欲望。

刚刚那一剑，看似奇慢无比，却内含乾坤，名为先剑！

是他二徒弟沈剑衣练气期进阶筑基时所悟，意为事事为先，剑剑在先。

先剑之道。

敌未动，剑已到。

说的不是出剑速度，而是料敌先机。

刚刚刘小楼在秦白断枝所指之下，就是觉得他无论怎么动，怎么变招，冥冥之中感觉都会撞到秦白剑上。

所以才会大为震惊。

不过刘小楼也确实是修剑的天纵之才，秦白方剑出，他便有所悟。

如此剑道天才若是能进入修剑道的宗门，让名师指导，前途将不可限量。

也不知自己二徒儿还在世与否，想来要是他能收到刘小楼这么一个剑道奇才徒弟，必是极其开心的。

“秦兄剑法造诣如此之高，又毫无内力，是仙人嘛？”

刘小楼抬起头来，此时再也不觉得秦白只是一见识高超的凡人，出声问道。

“非也！在下只是一迷途于世间的普通凡人而已。”

听得秦白说完。

刘小楼沉默下来，随后默默的走到一旁，解开马的缰绳。

他觉得自己遇到对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