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姨娘新生的哥儿由吴忠泰起名叫宗承,已经连带乳母都移到吴老太太院子里去住着了。雪晴日常也随窦氏过去看看,逗弄逗弄这个庶弟。有时窦氏忙于庶务,她便带了丫头婆子自己去。
这天天气晴朗、冰雪初融,雪晴吃过早饭便往吴老太太院子里溜达过来。一路上看到梅花开得正好,便让丫头折了几枝,打算带过去给老太太装瓶用。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屋里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小女孩娇娇俏俏的声音在撒娇:“祖母,您这里真好,暖暖和和的,又有这么多好吃的,我也想上您这儿来住着,日常也好陪祖母说说话。祖母您说好不好?”
雪晴迈进屋去,笑道:“三妹,你又在淘气了。祖母年迈,哪里还有空管教你这个混世魔王?”
吴家三小姐,双生子中的老幺,吴雪飞,正赖在吴老太太怀里扭股糖一般。见到雪晴进来,也不起来,只是哼哼唧唧地答道:“大姐姐又玩笑我,我哪里就淘气了。我这是活泼可爱,是不是啊祖母?”
吴老太太好气又好笑地轻拍一下雪飞的背:“你啊,鬼灵精一个。祖母这里可是冷清,你真要搬过来,可别嫌闷得慌。”
旁边侍立着的花姨娘上前笑道:“奴婢昔年多蒙老太太照拂,才有今日的福分。飞儿若能到老太太跟前聆听教训,是她莫大的福分,哪里有什么闷不闷的。”
吴老太太微笑着扫了花姨娘一眼,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便过来吧。我这里房屋也不多,承哥儿如今跟我住在正屋,飞儿过来的话,便在碧纱橱里暂且安个床,我也好照应些。你把她日常用的穿的玩的,都着人送过来吧。”
花姨娘连忙点头应了,自回去吩咐人收拾不提。
吴老太太又看看雪晴和二小姐雪琼:“你们两个呢,也想要搬过来吗?”
雪晴笑笑:“祖母这里如今有了三妹和弟弟,我们再过来倒是显得乱糟糟的。日常要是想祖母了,我们再过来就是了,一家子的,又不远。二妹妹,你说呢?”
吴雪琼自过来就一直端坐着饮茶,此刻听得雪晴问她,才微微抬头说道:“大姐姐说的极是。”
吴老太太笑笑,自去吩咐刘妈妈着人将碧纱橱收拾出来,准备给雪飞不提。
雪晴便与双生子说话:“二位妹妹最近做的什么玩耍,可有什么新鲜玩意儿?”
雪飞眉飞色舞地抢着答道:“可多了。姨娘给我们做了两个布娃娃,鼻子眼睛嘴巴都栩栩如生,特别好看,我给她们穿衣服,还带他们玩游戏呢。可惜她们不会说话,不然更好玩了。姨娘还教了我们读书,三字经和千字文都已经背熟了。二姐姐还看了些其他的,姨娘说都是没用的书。”
雪琼本是不动如山地听着雪飞吵吵,听得她说“没用的书”,眉毛微不可见地皱了皱,轻声分辨道:“是山行者的游记,十分有趣,哪里就无用了。”
雪晴笑道:“真是巧,我前几日刚读过他的游记,着实写得十分趣味,这个山行者,想来是个豁达幽默又才华横溢的人啊。”
雪琼听得雪晴如此说,纹波不动的脸上不禁也带出一丝笑意来,开口跟雪晴讨论起书中的巧妙好玩之处。两人说得津津有味,雪飞插不上话,便转头去逗弄承哥儿。
两人讨论了不一会儿,便有窦氏那边的婆子过来叫雪晴回去:“老爷当日请的京城名医苏千方已经到了,太太说让大小姐回去,请苏大夫诊治一番,看病根是否去了。”
吴老太太说:“既是如此,晴儿你便先回去吧。只跟你父亲说说,回头让苏神医逗留几日,替府里其他人也顺带瞧瞧。”
雪晴笑着应了,跟着那婆子往前院走去。
到了前院,却见正厅里吴忠泰端坐在主位,正笑吟吟地与客位上一个清瘦的中年人叙话。那中年人留着几缕山羊胡须,眼神和煦,春风化雨,想来就是传说中的苏千方苏神医了。他身后却还站着个十来岁的少年,眉目清俊,身姿挺拔,正凝神听着二人的对话。
雪晴一眼扫过,莫名感觉那少年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到底是谁。当下也不管他,只是对着吴忠泰行礼问安。
吴忠泰笑眯眯地说道:“苏兄,这就是小女雪晴。晴儿,这是苏神医,论起来也是你的伯父辈,你且去见礼。”
雪晴走上前去,半蹲下一本正经地福了福身:“晴儿见过苏神医伯伯。”
苏千方哈哈大笑,伸手将她托了起来:“吴小姐多礼了。你且坐下,我替你把把脉。”
早有丫头抱了个锦凳上来,雪晴坐在锦凳上,伸出手放在桌上的小锦包上。苏千方伸出两根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凝神片刻,又让雪晴换了只手。然后他招呼身后的少年:“亭儿,你来诊诊。”说着移开身子,把座位让给少年。同时对吴忠泰解释道:“这是我的弟子兰亭,跟随我已经有三年,也算略通些医理了。小姐这病,不妨让他看看?”
吴忠泰连忙表示:“不妨事不妨事。晴儿年纪还小,没有那许多讲究。苏兄的高徒,自然也是医道高手,由他来,我也很放心。”
雪晴暗暗好笑,眼前这个少年不过十来岁年纪,哪里就讲到男女大防上去了。她却忘了自己也不过是八岁的小姑娘,因此看那少年的眼神倒似长辈看晚辈一般。
少年十分老成,坐到她面前,先从袖袋里掏出一块丝帕来盖在雪晴手上,然后再把手搁上去细细号脉。雪晴顿时哭笑不得:刚刚说了年纪小没那么多讲究,他马上就上来打脸。她都不敢回头去看自家老爹的脸色。
兰亭号了片刻,似乎有些意外,又凝神再号了一遍,然后站起来对苏千方说道:“号完了,师父。”
苏千方点点头:“可有什么发现?”
兰亭淡淡地道:“吴小姐这是胎里带出来的毛病,素来体弱虚寒容易生病。最近恐怕又生过一场大病,身子益发亏损。好在我看吴小姐神情平和眼神清朗,这是好事。切忌大喜大悲,慢慢调养着也就是了。”
吴忠泰转向苏千方:“苏兄,这胎里的毛病可要紧?”
苏千方微微一笑:“这恐怕和尊夫人的体质有关。请问尊夫人是否除了吴小姐外再无生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