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顾老师喝水。”易延朗礼貌客套的给顾杉倒了一杯温水,拘谨的坐在了一边。
“你爸爸妈妈不在家吗?”顾杉看了一眼厨房郑谨忙活的方向,扫了一眼不小的客厅,“今天是你的生日吧,爸爸妈妈不陪你过吗?”
“他们大概不会记得这些事,”易延朗脸上没有一丝的委屈和不满,仍是微笑答道,“我妈早些年没了。我爸经营一家律师事务所,最近正好有个比较重要的经济案。一天到晚不在家的。”
“哦……”顾杉不知道怎么开口安慰,只是默默的应了一声,下意识的联想起了郑谨。
郑谨和易延朗几乎一模一样的情况,小时候的郑谨基本上天天一个人在家,自己则作为一个善良的邻家姐姐的身份对他颇多照顾。但是回想起来,八岁就能烧的一手好菜的郑谨其实根本不太需要自己所谓的照顾,同样是自己在家,连面条都不会煮的顾杉其实一直被郑谨照顾着。
“郑谨……”顾杉刚起了个头想要问,就闻到厨房里已经飘散至客厅的香味了。
易延朗懂事的起身去帮忙端菜,顾杉只好干坐在沙发上,在那杯温水变凉之前,餐桌已经摆满了荤素搭配的丰盛佳肴。中间还摆了一个不大的蛋糕,郑谨数出了十四根蜡烛插在蛋糕上,一边点一边漫不经心的开口说,“十四岁了,法律上都可以负起刑事责任的年纪了。以后延朗就是大孩子了,自己的事要多上心,不可以总在外面瞎胡闹了。”
顾杉眼皮一跳,心里骂了一句。
这是自己在郑谨十四岁生日的时候说的话,郑谨连标点符号都没漏的搬了出来。
从来没在外面瞎胡闹过的易延朗一头雾水的听完了这祝词,看着蜡烛都一根根的亮起来,心里莫名有些触动。
好像,很多年没有过过生日了。
顾杉带头唱了生日快乐歌,郑谨也很给面子的附和着唱完,跟着顾杉又说,“许个愿吧!”
易延朗脸都有些红了,慌乱的闭上了眼,双手合起做了一起祈愿的动作。但是他的大脑乱乱的,一时间一片空白。但又不好一直让人等着自己漫无边际的想,易延朗做了一个许愿完的表情,睁开眼吹灭了蜡烛。
蜡烛熄灭的一瞬间,易延朗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一直有人这样陪在自己身边就好了。”
然而这个念头稍瞬即逝,易延朗清楚的明白,做人不可以太贪心。
只有三个人的餐桌却不显冷清,郑谨平时并不是个话多的人,但是不知今天是怎么了,话匣子打开了就合不上。先是故作抱怨的说没有酒,又被顾杉训斥给未成年人过生日喝什么酒。两人你来我往的唇枪舌战,但在安静吃饭的易延朗看来是无比温馨又有趣的。
就餐的气氛似乎比较愉快,但是这个时候顾杉的手机铃声打破了愉快的氛围。
顾杉接起电话说了几句,“给画室里的一个学生过生日顺便蹭饭。”“嗯没事不会太晚。”“没有很多人没喝酒。”接着就是顾杉四平八稳的“嗯!”
挂掉电话,郑谨开口问,“汪尚城?”
“嗯,他问我到没到家。”
“姐,不是我挑拨离间哈,你不觉得汪尚城管的太多了吗?”郑谨语气中满是揶揄讽刺,“简直是不要跟陌生人说话的节奏。”
“他是担心我。你个单身狗要不要那么酸?”
“我觉得他控制欲太强了,”郑谨身体微微前倾,认真的看着顾杉说,“姐,你嫁给他真的觉得幸福吗?”
顾杉眼神移开,不去看郑谨的脸,掩饰性的给易延朗夹了筷子菜,又笑笑说,“比起那个跟要好的女性朋友出去买画具都要炸毛的兔崽子比,谁更有控制欲。”
郑谨略微一僵,随即坏笑着更近的凑过来,“你拿我和丈夫比,这很容易让我有些非分之想的。”
顾杉闭嘴不说话了,吃的也差不多了,顾杉起身准备告辞。
天色已晚,顾杉便没有拒绝郑谨“顺路”送她回去,虽然顾杉不知道这路究竟是顺还是不顺,但是怕拒绝之后这小子会作更多的妖。花钱打车还要跟个尾随的“护驾”,不如省了这比打车费,反正路也不远。
在这个不远的路上,顾杉开口问出了今天没来得及问易延朗的疑问。
“你和易延朗是什么关系?”
“哦,我是他爸给他请的接送上下学的司机。”郑谨漫不经心的回答道。
“放屁,”一向持重的顾杉忍不住的漏了口脏话,“超扬中学步行到他家就五分钟,少年宫就在他家对面,用得着你开着跑车接送?况且你一大少爷还用给人家当司机,你家里的司机都够开个车队的,他爸给你的工资够你这车烧油的?”
“姐,你追根究底是在打探我的生活近况吗?你是不是觉得……”郑谨的坏笑一如既往的欠抽,“我在别有用心的接近你呢?”
“……”
“少年宫有绘画班之前,延朗是跟着康州美院的一个教授学画画,那个画室在康州美院那挺远的,公共交通不方便,所以需要我接送。”郑谨解释着说,“公司的事有职业经理人经手接管,我无论现在还是将来,不过是个能跟着吃股东分红的挂名董事长,有专业人士在,我一闲杂人等懒得去应卯。更何况,我……”郑谨艰涩的话音一顿,“老头子虽然卸任了,仍然是时不时去趟,我估计也不太愿意见到我,还是少给他添点堵吧。”
顾杉敏锐的听出,郑谨艰难的咽下的是那个“爸”。
郑谨有个一言难尽的家庭,虽然商场上腕力十足游刃有余,但大概是所有时间都贡献给追逐金钱了,跟家里的妻子一年难得能见上一面。年近五十仍没有一子半女。当时郑谨的母亲是郑总的秘书,仗着年轻漂亮耍了点小手段就爬上了郑总的床,并侥幸有了孩子。本以为可以“母凭子贵”一跃跻身上流人士,谁想到对方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生完孩子给了一笔抚慰金就想把人打发走。
愚蠢的女人自然是不甘心,以为自己一哭二闹三上吊弄的满城风雨就能保有自己“二太太”的身份,甚至“取代正宫”。谁想弄巧成拙的将一场跳楼逼婚的闹剧假戏真做了。
而出生不久的郑谨,就被痛失爱女的外公外婆抱回了家。
直到郑谨上小学,郑父以接受更好教育为由把孩子抢了回来。
然而所谓抢回来,也不过是市区里买了一所不大的公寓,陪伴在年幼郑谨身边的是走马灯般更换的保姆家政。
想着郑谨那跟小白菜一般凄惨的身世,顾杉也不想再去计较太多了。
可顾杉的“母爱情怀”刚酝酿出个影子,身旁的臭小子又自恋的开口说,“不过我这样的美男子,也就能给七老八十的老头添堵了,公司里的女性成员看到我都是心情舒畅的。”
顾杉瞥了身旁的人一眼,感觉自己刚隐约冒出来的一点温柔,瞬间随着汽车尾气喷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