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从来面临重重困难，这并不是有决心就能成功的事情。成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然而周崇帝早就已经看到了大周歌舞升平之下的弊端，也预感到了长久以往大周即将灭亡的必然结局。

大皇子李晖性格与崇帝相似，胸怀仁爱，手段温和却又足够决断。拜张依若为师是他自己的决定。二皇子虽然饱读诗书富有才学，然而也因此导致他整个人的格局已经被礼教束缚住了。拜一个女人为师这种事，无论如何都是超出他的想象的。而且这些年他身边的人多有龌龊，极可能与戎狄皇族有关系。

大周看起来繁华强盛，其实内里已经千疮百孔，他们不能冒险，二皇子自然而然的被暂时排斥在了改革的团体之外。

三皇子可用，却是镇守边关的灵魂人物，轻易不能召回。四皇子、五皇子兴趣不在政事上，四皇子胆小却过目不忘，更偏爱那些孤本，所以才名不显；五皇子天生爱财，对做生意有自己独特的见解，李晖已经决定了他们日后的去处。现在，万事俱备。

改革不是一个人就能办到的。李晖早就着手为自己培养各类人才，那些人都身处在不显眼的职位上历练，一到关键时刻必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而张依若的用处，就是整理自己脑海中那些还能记起来的各种乱七八糟的知识。顺便每日下午给大皇子李晖、瑞王以及大皇子的嫡子小包子李晟上课。

“封建社会发展到最后，产生一种新的生产关系，我们把这叫做——资本主义的萌芽！而资本主义的萌芽，就代表着资本主义时代即将来临！”

张依若亢奋的说：“由封建帝王掌控整个国家命脉的农耕时代终将会被终结，经过一系列的社会变革之后，整个人类社会将会迈进资本主义社会——当然，这个你们无需理解，估计大周还要平稳发展个百八十年才有可能达到这个程度。”

好学生李晖举手发问：“那若是达到了这种程度，皇权旁落，我们又该何去何从？”

张依若敲了敲黑板，这是私下里她无意间提到的填鸭式培训班，没想被瑞王与李晖给捣鼓出来了，学生只有李晖与李浩然，还有李晖的嫡长子，长的玉雪可爱的李晟。

“这一点我要说一句天下之大不韪的话“人民才是这个国家真正的主人”！资本主义社会也不是人类社会进步的终极，人类终将迈入民主共和的社会，什么是民主共和？就是推翻一切封建阶级统治者，建立一个全新的、真正由人民当家做主的国家！这一点过于遥远，大周也许坚持不到那个时候。不要皱眉也不要发火啊！大周之前有多少朝代？它们都如何了？一个朝代从兴盛走向灭忙是历史规律，是人类社会走向更先进的制度时导致陈旧落后的制度被淘汰的过程！历史证明封建王朝终究是会被淘汰的，我没有让大周能一直留存于世的方法，不过对于如何延长大周的寿命倒是有个建议：一切政策都要坚持以人为本、执政为民，老百姓才是真正决定一个国家是否安定的根本原因。老百姓们的要求其实很简单，有衣穿、有饭吃。吃不饱穿不暖，苛政猛于虎，层层剥削导致老百姓们活不下去，活不下去怎么办？”

“造反！干他娘的！”张依若这话一出，堂下三人神色各异，李晖若有所思，李浩然一脸无所谓。小包子李晟似懂非懂，还不能理解她这句话的意思，纯粹觉得她说的好笑，所以脸上露出个可爱的笑。

“在我家乡有几句非常有名的话：君主如船，百姓如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得民心者得天下！”

“天下之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各朝各代兴亡更迭，也没见百姓们离了哪朝哪国就死绝的！所以说，不要高看了自己，更不要看轻了天下的百姓！当皇权与百姓们的利益发生冲突时，我们就要寻求改变，寻求突破了，这一点我们那里的西方先我所在的国家一步做出了改革，建立了全新的制度，叫——君主立宪制。皇室保留了部分权利，还政于国家、还政于人民！”

“虽然看似皇族吃了亏，可是整个国家成功迈出了进步的一大步！造福国家子民的事儿，那不叫吃亏！今天就说到这里吧，我还要整理教科书呢，这一部分内容下节课讲！下课！”

话音刚落，张依若丢下手里随手捡来的树枝，一阵风似的冲到了温婉宁的院子里，留下李晖三人回味刚刚她那番话带来的冲击。

张依若冲进温婉宁屋里时，温婉宁正坐在书桌后埋头整理昨日她们说到的东西。

张依若又灌了一杯凉茶，这才停下来：“累死我了！”

温婉宁闻言从书堆里抬起头笑着问：“做帝师的感觉如何？”

张依若嘿嘿一笑：“别说，在封建社会里给未来的皇帝还有王爷上课普及社会发展的感觉太酸爽了！我有时半夜醒来会忍不住摸摸自己脖子，生怕哪天突然就脑袋搬了家！不过——这感觉真的还挺爽的！”

距今已过去了半年有余。当日张依若决定在离开前为这个国家尽一份力后，便开始展露自己的那些知识。

大皇子不愧是皇帝看好的下一任帝王人选，在他一力主持下，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玻璃、水泥渐渐开始出现在大周人的眼里，肥皂已经开始走出京城，慢慢在整个大周开始流行。

有皇族带头，上行下效之下，新兴事物很快就流转开来，这些东西悄无声息的改变着大周百姓的生活。由透明的玻璃制造的精美器具在由第一批商人深入戎狄换回大批钱财后，大周边境悄无声息的开放了互市，商人们带着大批的器物去戎狄换取钱财。

也许是天佑大周，当三下江南甚至不惜深入南疆的郑如蕴带回来了番薯。在尝试播种后，如今刚刚抽出一点小小的瓜蔓。距离红薯能真正推广还要很长一段时间，可红薯如果真的如张依若所说，生长周期短，亩产高好种植，对大周百姓来说是个福音。

温婉宁放下笔：“你说的阿拉数字对照表、计数法、加减法口诀、乘法口诀表都写好了。”

张依若凑过去看着她的字，想起自己在黑板上写的歪歪扭扭缺胳膊少腿的字不由的出言赞叹：“小王妃，你真是太能干了！字儿也写的这么好看！”

温婉宁莞尔一笑：“真正能干的是你，我只是帮你写写东西而已。”

温婉宁从未特意隐瞒过，张依若自然而然的猜出了她与皇帝背后有来往。否则一个身居江南在寺庙长大的女子怎么会对大周的政事如此熟悉，更不要说她无意间表露出来的对大周皇室几位重要成员的熟稔。

“一开始还不觉得，其实现在想想，你从一开始就对我表现得很熟悉……”熟悉到都能猜出她心里的真实想法。张依若满脸纠结，看着温婉宁欲言又止。

温婉宁笑笑：“以后你自然会知道。”

张依若叹了口气：“之前我就觉得为什么我孤身一人又没有什么功夫，怎么能几次三番躲过白云宫的追杀。现在想想，一定是有人暗中相助——这段日子我试探过，瑞王确实是出京前才知道我的存在的。那么，在背后保护我却又不直接表露出来的，不是皇帝的人，就是你了吧？”

温婉宁提笔书写的手一顿，柔声说：“为什么会这么想？”

张依若趴在桌子上出神的看着她的侧脸，许久后才说：“一次两次叫巧合，再多了就是人为。我刚来差点被第一个遇到的村民当成怪物给抓起来烧掉，毕竟不是所有人都会把古怪的东西当成神迹。后来竟然巧合的被人救走，又巧合的遇到白云宫宫主，巧合的被他一见钟情，巧合的当了圣女，巧合的听到了他们的计谋，巧合的逃走，差点被追上时不是遇到恰好路过的游侠，就是碰上好心的渔夫、村姑……巧合太多了！”

“一开始被人追的抱头鼠窜，没那个心思考虑这些。现在想想，白云宫的人都是高手，怎么会察觉不到我一个普通人的靠近？哪里有身手那么好的渔夫，一个普普通通的村姑能打过白云宫的护法，真的是太不可思议了。而且皇帝虽然有心改革，这些年也在默默努力，可他手段温和，用的也是温水煮青蛙的方法。而且毕竟古人的思维还是有限制的，从他这段时间的态度来看，他不可能百忙中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到我一个女人身上，更不会把希望都放在我身手，顶多我来历不明会让人暗中观察我。我总觉得的背后有个推手在推着我往前走，先是打破了我那不切实际的恋爱脑，又一步一步引导我展现自己的不同之处，最后走到现在这一步。”大概是跟聪明人打交道久了，张依若觉得自己的脑子也灵活了不少，以前看不懂的东西渐渐也开始看明白了。

她来到大周一事虽然神异，却并不值得大周皇室如此重视，甚至不惜派出一位王爷亲自保驾护航把她接回京城。除非从一开始就有人已经看到了她的价值，并且说服了皇帝重用她。

张依若坐直了认真的说：“婉宁，我会帮你保密的。”这半年来，温婉宁借着张依若的手把李浩然支使的团团转，李浩然已经很久都没有心思找温婉宁的麻烦了。当年那些青楼女子在问过李浩然的意思后，悄无声息的接到了王府别院里，日后再作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