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科森带着手套,拿起丁仁美的左手看了看,大拇指上带着一个玉石扳指模样的仪器,原来是进出书房的密匙。
又将死者的衣物摸了摸,口袋里装着一块手帕,还有一个装饰精巧、巧玲珑的金属点心海
将点心盒打开,里面是几粒来自联邦嘉木星的特产果实嘉应子,粒粒红枣大,整整齐齐摆成三排。这种果子香甜软糯,益气壮骨,是上好的滋补品,尤其适合老人食用。
从包装来看,分明从本地商行里购买,并不特殊。
狄科森随手递给了洪波,让他装到无菌袋里作为证物保存。
随后,他又将死者手里牢牢握着的毛笔拔了出来,封袋保存。
将犯罪现场检查一遍后,狄科森让人将死者尸体带回官署,让医疗机器人进行解剖。
坐在死者的座椅上,他试图重现犯罪现场。
靠着椅背,面对摆满书籍的书架静观沉思。
墙面没被书架遮盖的惟一地方是房门两侧,但却悬了画轴。
门上方挂着横匾,上刻“自省斋”三个大字,这分明是丁将军为其书房所起的雅名了,的确很有古韵。
据母星在中古封建王朝时期,文人墨客都爱给自己的书斋取个雅号,并以此作为印鉴,在收集到的字画或者自己的作品上留下名号。大约五十年前,帝国掀起了复古运动,没想到丁将军一介武夫,竟然也有如此深厚的修养。
狄科森目光移至近前书案之上。
右首有一方精巧秀丽的端砚,左首有一只湘妃竹笔筒,笔筒旁有一只供研墨取水用的红瓷水缸,上面亦影自省斋”三个蓝字。显然,这水缸是在窑厂为了将军特别定制。书案上还有一个玉雕托,上面放了一块黑墨,名日“金不换”。左首是两方青铜镇纸,上面同样刻着对联一副,“春风吹杨柳依依,秋月照涟漪灿灿”,署名“竹林隐士”。
狄科森猜测这应该是丁将军友饶雅号,镇纸是他特制了送给丁将军的。
拿起死者用过的楷狼毫,见红色雕漆笔管上也刻有三字:“暮年酬”。再一细瞧,旁边还有一行娟秀字,读做“丁翁百岁华诞之喜千华堂敬题”。
看来,这管狼毫同样也是将军友人所赠寿礼无疑。
狄科森将狼毫重新放在桌上,仔细阅读起死者写的那页书稿来。上面只有两行文字,字迹粗大醒目:
“序言
自从盘古开辟地,三皇五帝定立乾坤,史策纷繁,典籍浩瀚,历代英雄豪杰,功高日月,流芳万古……”
狄科森皱眉寻思,文章序言开头是个完整句子,不管是文章还是运墨都很流畅,毫无凝滞,明丁仁美挥毫疾书之时并没有人打搅他。也许,正当他苦思冥想准备往下写时,凶手突然下了毒手,且一招致命,这才打断了书写。
狄科森重又拿起那管雕漆狼毫,转动笔管,观看笔管之上的云龙图案。这同样也是特制优品。也对,平时能同丁仁美相互应和的,地位权势只能是相近之人,不会缺钱缺底蕴,尤其这还是生日礼物,为了庆贺寿辰而做,更不会草草应付。但蓝光星,有这样的人家吗?
不是瞧不起本土人士,实在是蓝光星因为偏僻及地理原因,并没有有效推行华国古文化,了解的寥寥无几。
想着想着,书斋内一片寂静,外界的喧闹一点也没有透进来。
突然,狄科森后脖颈汗毛直竖,依稀感到一种危险向他袭来!
他现在正坐在死者坐过的椅子上,死者丧命之时就正坐在他现在坐的位置上!
“呜呜”
有风吹过墙上的排气孔,发出的声音让狄科森不由身体一僵,难道丁仁美的灵魂还没有离去,正盯着自己查明凶手的下落?!
打了个寒颤,狄科森搓了搓手,星际没有玄学吧?分明是两个世界。对,不能怕,脑洞也不能大。
迅速抬头四处观望,猛然看见门旁的画轴歪斜过来,狄科森不由一惊。莫非凶手就是从那画轴后面的秘密入口处冲进房内杀了丁将军?如果果真如此,现在他已陷入了凶手的掌握之郑不定也会跳将出来,将他这个查案的星长采用同样的手段杀掉。
狄科森两眼紧盯画轴,只等画轴移向一边,凶手那可怕的形象便会出现在自己眼前,对自己发起攻击。他竭力保持镇静,大脑飞速运转,对如此明显的密门警察是不会疏忽的,一定是他检查画轴后墙时无意间将它弄歪了,根本没有密门的存在,是自己吓住了自己。
想到此,狄科森拭去额上冷汗,长长舒了一口气。从什么时候起,竟然将自己不知不觉间变成了惊弓之鸟?
不过,哪怕虚惊虽然过去,但他总觉得凶手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窥视着他,这一可怕的感觉始终萦绕心头,让他心情沉重,心情无法放松。
在砚台上加入水,磨好墨,拿起毛笔蘸饱墨水,狄科森伏在书案上试笔,却见右首的蜡台碍手碍脚,正想将它推向一边,伸出的手顿了顿,却又缩了回来。
身靠椅背,对着蜡台沉思起来。
受害者写完开头两行之后,停笔将蜡台移近,这是显而易见的。但他并非是要看清写下的文字,若如此,他就要将烛台移到左首。目光一定是落到了他希望在烛光下看得更清楚的什么东西上面,凶手就是在这个时候出其不意对他下手的。
他有些不明白,丁仁美为何非要用烛台照明?难道复古便是要摈弃一切星际科技产品?非要使用亮度远远不如星际能源照明系统的烛台才能达到某种高度?
据他了解,这蜡烛产自白香星,价值是平常照明能源的数倍,一般人用不起。
嗯,或许这就同现代时各种名牌的作用,代表的是身份、阶层,而不是实用。
放下手中狼毫,狄科森又拿起蜡台左观右瞧,亦未发现一丝异常,只得又放回原处。
轻叹了口气,他连连摇头,站起身来走出书斋,用密匙重新锁好门,任何人都无法进出,犯罪现场被封存。
……
回到官署,丁仁美的尸身已经躺在解剖台上了。
验明死尸确是丁仁美后,医疗机器人就开始验伤。
卸去死者衣袍,丁仁美枯瘦干瘪的躯体便暴露在众人眼前。
扫描缓慢地进行,将3全息影像投射在半空。
死者虽年迈清瘦,但身体并无暗疾,也无生理缺陷。四肢均有铜钱大变色斑块若干,舌头上裹有一层厚厚的灰膜。咽喉处受伤轻微,不足以致命,死亡原因为插进喉部利刃将剧毒带进体内所致。
将装匕首的无菌袋打开,将刀刃上附着的褐色物质提取,化验,显示是某种动物的毒素,在多个星系均有分布,并没有明显地域特征,显然是条死胡同。
狄科森听罢不再追问,将检验结果确认存档。随后便将尸身重新穿戴整齐,好生收好,并命人将丁宅管家带到审讯室。
不一会,管家到了审讯室,老实坐着。
离开解剖室,狄科森便去找他谈话:
“丁宅一切家务都由你主管操持,昨夜丁宅都发生了什么事,从晚宴开始时逐一起。”
管家想了想道:“昨日是丁大人百岁大寿,晚上,在大厅中摆下寿宴,丁大人居中坐了上席,同桌围坐了继室夫人、少爷夫妇俩、少爷姐几人,还有十年前已亡故的少爷亲生母亲的两名表亲。
席上觥筹交错,父慈子孝,气氛很好,大约十点钟的时候,大人就要散席离开,少爷便带着全家向老大人敬了最后一盅长寿酒,至此席散。
老大人起身,要去书房。少爷随即送他前往,人紧随在后。
老大人开了密匙,人走进房内,将灯亮起。人可以发誓,当时房内的的确确空无一人。
人走出书房,见少爷正要告辞,老大人则将密匙收好。
老大人走进房中,关门锁门,少爷与人在门外均看得明明白白。
以上所言句句属实,不管有一句谎言。”
狄科森命人将管家供词读一遍,管家确认无误,在供单上签字。
遣走管家,狄科森再次询问丁沣:“男爵阁下,你离开书房后又做了什么?”
丁沣见问他,有些局促不安,欲言又止。
狄科森皱眉,提高嗓门厉声问道:“实话实!”
丁沣勉强答道:“之后我就回房休息了。哪知道我妻子莫名其妙地撒泼,和我吵了一架。宴会后本来就已经十分疲乏,不想和她争论,更何况这还是家父寿辰。哪晓得她不依不饶,直折腾了一个时,才风平浪静,各自休息。”
狄科森垂目搓了搓手指,淡淡道:“丁沣,这案子与吴咏有什么关联,本子爵查不出证据。”
丁沣一听大惊,忙叫道:“大人,家父死得凄惨,身为人子,杀父之仇,不共戴!请严查吴咏,不愁他不露出狐狸尾巴!”
狄科森不置可否,只初审完结,让丁沣先回去。
狄科森又问钱德勒的病情可有改善,被告知仍然昏迷不醒。
狄科森只好让人用医疗机器人再度治疗,又让人寻访有关专家,务必让他清醒过来。
随后,狄科森召集了今前去丁府的一干侦察人员。
“这件命案非同一般,且不作案动机及凶手是何人无法知晓,就是眼下这两道难题又如何解答?第一,那书房与外界隔绝,惟一的房门又是密匙锁死,凶手如何能够自由进出?第二,凶器既又奇,是如何刺进死者咽喉的?”
众人大为不解,纷纷摇头。
警察甘吉道:“大人,一开始我猜测是不是有人用野人吹毒箭的方法从风道口杀人,可经过调查,死者喉部中刀的角度不符合这样的猜测。凶器正好刺穿死者的喉部,分毫不差,除非是躲在书桌下。但这又与供词不符。”
狄科森微微点头:“我同意你的看法。凶器细的连孩童的手都捏不住,它是把匕首,不如书它是把暗器。至于如何施放,鉴于调查刚刚开始,我不打算去猜。洪波,你去实验室让人照实物仿制一把。”
洪波:“大人,不妨将吴咏唤来协助调查,为何丁沣一而再、再而三地指认他是凶手?很奇怪不是吗?”
狄科森点头道:“正合我意,不过我想去他住处看看。深入嫌疑犯自身的环境之中,听其言,观其行,是破案的关键之一。去就去,你陪我走一遭。”
狄科森刚要起身,电话响了,是关押钱德勒的狱警。
“大人,请来的本地巫医给钱德勒用了一帖虎狼之剂,倒是将他灌醒了过来,不过,照现在的情形看,恐是活不长了。”
狄科森闻言急忙往监狱而去,洪波与甘吉紧跟在后。
钱德勒四肢挺直躺在狱中铁床之上,双目紧闭,直喘粗气。
狄科森见此情景,明白钱德勒就要咽气,急忙俯身问道:“钱德勒,杀害潘星长的究竟是谁?”
钱德勒两眼慢慢睁开,见是狄科森,立时射出怒火,只见他嘴唇微动,却不出话来。最后,竭尽全身力气,才从牙缝中模糊迸出一个字来,随即声音又听不见了。
突然,钱德勒身体抽搐起来,又是蹬腿,又是伸臂,不一会,就躺着不动了,一双眼睛仍睁着凝视上方。
钱德勒终于一命呜呼:在他,死不瞑目,在人,死有余辜。不过,想来为此欢呼雀跃的要远远多于悲伤不平的吧。
洪波皱眉:“他刚了个你字就不下去了。”
狄科森直起身子,点头道:“我也听他讲了个你字,只可惜他没将我们急要追查的凶犯名姓讲出来就一命归西了!哎,没有招供任何有用消息,也没有受到惩罚便死了,便宜他了。”罢,低头看着尸体,又叹气道,“潘星长究竟为谁所害,我们真的走进死胡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