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刘谦与黎广连连受挫,刘谦后面缓缓转出一人,那人粗衣葛布,六十多岁年纪,名叫贾儒。贾儒自恃老成,所以一直没有贸然出对,这时眼看风头被李时珍占尽,不冷不热的说道:“小子猖狂,我出一联,你可敢对?”
李时珍浑然不惧,针锋相对道:“匹夫自大,你来千句,我又何妨?”
贾儒再不客气,冷声道:“鹦鹉能言难是凤!”
“王再老不如龟!”李时珍瞧出了这出句的讽刺味道,不加思索,脱口而出。
顾武哈哈大笑,说道:“今日当真大开眼界,千年的王万年的龟,这下联不仅工整,引用得更是巧妙,更难得的是这份敏捷之才。”
贾儒一惊,心道这李时珍果然不是浪得虚名,若非自己早就准备了几联,此刻说不得一张老脸就得在此掉光,当下冷哼一声,说道:“赵中贵指鹿为马。”
指鹿为马乃是一个典故,说的是秦朝大宦官赵高,指着鹿,说是马。比喻故意颠倒黑白,混淆是非。
贾儒的这一联虽是以典故考较文章,实则不露声色,指桑骂槐。
顾武冷哼一声,周义哈哈笑道:“顾族长怎的脸色这样不好看?”
李时珍如何不知,冷冷的看着贾儒,一笑,说道:“贾秀才以羊易牛!”
以羊易牛,典故出自《孟子·梁惠王上:“王坐于堂上,有牵牛而过堂下者。……曰:‘何可废也,以羊易之。’”说的是用羊来替换牛,比喻用这个代替另一个,实则讥讽贾儒指桑骂槐,恬不知耻。
这时台下一个年老的声音说道:“人都道贾秀才倚老卖老,我看也不过挂羊头卖狗肉,这一大把年纪与一个少年计较,我看啊,这少年是真秀才不假,这贾秀才嘛,呵呵,自然是.......”那人说道这,故意把“是”字拖得很长,然后停了下来。
这人声音粗犷,吐字又较清晰,广场中众人都听得明明白白,其中一人佯作不解的问道:“呵呵,这位仁兄说话说道一半,好是吊人胃口,不知道这贾秀才是什么?”
贾儒脸色阴暗,瞧着这两人都是孔武有力之人,不好发作,心里却咬牙切齿。
这两人其实早就相识,开始说话声音粗犷者名叫张有和,另一人名叫陈老三。两人都是下九流中人,本就厌恶周府高人一等的做派,又受到过李言闻的大恩,是以出言讥讽。
只听张有和哈哈笑道:“这贾秀才嘛,自然是贾的咯!贾秀才,假秀才,这一听就明白了,还要我说吗?百家姓赵钱孙李,周吴郑王那个姓不好姓,偏偏姓个贾,你说假不假?”
陈老三却是一脸认真的道:“这姓乃父母所定,天生来的,却又改不得,以姓来论真假,恐怕断章取义了吧?”
张有和微微一笑,说道:“不怕这姓贾,就怕这人假,人一旦假起来,自以为入了几天私塾,学了几篇之乎者也的文章,拾了几句前人的对句,就摇头晃脑,自称秀才,连‘奖掖后学’这四个字怎么写的都不知道了!”
张有和与陈老三一唱一和,又切中命门,把贾儒剽窃古人联句说了出来,直将贾儒一张如松树皮般的老脸气得干裂开来。台下众人哄堂大笑,李时珍心中也是说不出的畅快,看着贾儒气急败坏又不敢发作的模样,佯作客气的道:“不知道贾先生还有何上联?”
那贾儒憋了一肚子火,心里哪有什么上联下联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一句,不假思索的道:“在上不是南北。”
话一出口,贾儒便后悔不迭,要不是脸皮比树皮还厚,说不得就一头撞死在柱子上了。
这是一副经典的骂人老对联,便是没读过几天私塾的人都知道,贾儒被气得口不择言,竟然脱口而出。
李时珍好不容易抓住这样反击别人的机会,那有时间和他客气,冷笑一声道:“阁下什么东西!”
贾儒被李时珍这一句对得够呛,自己这一大把年纪,在蕲州府那也是有名的博学多才,不料被李时珍三言两句,讥讽得声名扫地,本就有肺部隐疾的他,一时气上心来,不由得呼吸不畅,这时急火攻心,竟是活活的气昏了过去。
周义脸色冷清,十分难看,喝道:“黄口小儿,任你巧辩如簧,难道还能否认李言闻庸医杀人的死罪不成?”
李时珍心中好笑,这是诬陷我秀才功名不成,马上转移话题,要向我父亲开刀了!
周义整了整衣衫,站起来朗声说道:“今日乃蕲王爷召开求医大会的日子,想必大家也听说了,蕲王妃本来只是身体偶感不适,却被李言闻这个庸医耽误,至今生死不明。咋们蕲春地界上了出了这么个人,当真是整个蕲春人的耻辱。”
这来参加蕲王府求医大会的,倒有一半是周家一方的,是以周义一开口,便有一人接着道:“咱们蕲州府,几任蕲王以来,励精图治,百姓安居乐业,人心向善,治下一片清明,哪里出过这等庸医害人的事情来,如今证据确凿,理当在天下人面前,将这低贱的下九流庸医凌迟处死,以儆效尤。”
这话说得条理清楚,层次分明,先是把蕲王爷吹捧了一番,又把李言闻往断头台上一送,委实高明。
顾武听这人声音熟悉,乃是周家的附属势力,李家家主李穆无疑了!
早就想巴结周家的吕家家主吕会,此刻也是附和道:“所谓医者,乃救死扶伤,去病除疾,一方一药,即是救人之根,又是杀人之刀。李言闻祖上乃走街串巷,贩卖狗屁膏药之辈,既不通文墨,又不会四诊纲,哪里能够治病救人。到了李言闻这里,更是不学无术,坑蒙拐骗,如此之人,乃是我蕲州地界上的耻辱,如今竟然行骗到蕲王府来,如此下九流的时妖杂医,不杀不足以正医风,平民愤。”
听着这吕会添油加醋的议论了一番,周义向他满意得点了点头。
吕会大喜,自己吕家在这蕲州府连三流势力都算不上,如今拍对了马屁,一旦巴结上周家,大树底下好乘凉,说不得就能一举进入三流家族势力。
众人私底下议论纷纷,目光都看向一直没有说话得蕲王朱厚焜。
蕲王朱厚焜本欲让他们多闹腾一下,也好清楚周家附属下的实力有多少,没有想到众人都看下自己,当下缓缓站起身来,一股皇家的威严散发而出,朗声道:“今日蒙各路英雄抬爱,为了蕲王妃的病情移步前来,本王不胜感激!蕲王妃之病,当初确实是偶感不适,不曾想被李言闻这个庸医胡乱用药,今日危在旦夕,本王甚是忧虑。如今各位英雄说得对,不杀李言闻,不足以正医风,平民愤!”说完,大手一挥,喝道:“来人啊,把李言闻带上来!”
李时珍眼中露出一抹凌厉,心中说道:“父亲,今日我便在天下人面前,为你平反,也要让那些置我们于死地的人,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