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击致命的把握，就得声东击西另觅良机。

顾羡被接连不歇的电话震醒时，已经是天光大亮，刺眼的强光溜窗而入正正落在她的身上，泛白的皮肤嵌在深色丝绸的蚕丝被上，被称得愈发苍白，眼下还泛着些许青色，一头短发被睡得稀乱，四处支棱着，夏瑾曦瞧着她像只毛茸茸的小狮子般可爱。

原本在隔壁睡着的夏瑾曦被她的铃声震得没了起床气，偏生这人此刻像是小聋瞎附体，充耳不闻。实在忍不住m call的嘈杂攻势，夏瑾曦下了巨大决心起来扒拉了机主。

顾羡拿起手机才发现屏幕还停留在游戏界面，队友显示已经掉线。也不知道昨晚杀到第几局来了睡意就倒了下去。

【喂】

【我知道你昨晚就到北京了，老大跟这都等你半天了，你不想坐以待毙就给我快点滚到公司】

【毙不了，在路上了，很快就到，烦劳傅哥再帮我稳住一阵儿】

老傅没再言语，顾羡在他眼里从来是个懂事的，从老大乔安让他带着顾羡开始，他心里就有数。

但他也清楚，很多人并没有她这样的好运气。一朝踏错，必定满盘皆输，比如苏霖，比如陆青泽。就算是有人护航，在这个圈子，要让镜头前光鲜的面孔一败涂地千夫所指其实很容易，有时候甚至不用亲自动手。

造神者偏执的桎梏，便是人间地狱。

顾羡和罗瑾曦简单的收拾了之后下楼就看见一个留着炫目蓝发的小孩坐在罗瑾曦的车内，左手伸出窗外有一下没一下的跟着车内播放的音乐卡点。见她们过来远远的就打了招呼，又下车来极为绅士的开门。笑起来铮亮的虎牙在阳光下尤为耀眼，顾羡给罗瑾曦抛了个“厉害了”的眼神，下一秒就接收到一个无奈的白眼回复。

【羡姐姐好，我是云汐啊，夏云汐】

夏云汐看出来顾羡该没有认出他来，毕竟上次见面他还只是个刚齐她肩膀的小孩，这两年蹿得快，现下已经高出顾羡大半个头了，没少得有个一米八的样子。只是毕竟还是十七八的少年，连上还带着些稚气未脱的青涩。

顾羡盯着这张跟夏瑾曦有三分相似的脸，想起来她确有个挺漂亮的堂弟，小时候总是喜欢黏在他们身后，经常被霍靳言折腾得够呛，好在这小孩是个记吃不记打的，下一次见面仍是喜欢跟他们一处闹着。

【让他送你去，我公司有些事要去处理，你那边处理好了来找我，别想着就这么跑了】

罗瑾曦这头给她安排下去就潇洒的挥挥手走了，留了夏云汐给她。

【羡姐，以后还得你罩着我，你看我姐那样，我这么好看的弟弟多一眼也不瞧】

【你这眼神却是有问题，现在明明是我需要被罩着】

【好，等我入了橙天就跟着你，想怎么豪横就怎么豪横】

顾羡听着小夏这话一愣，侧过脸问他：

【你要入橙天？】

夏云汐笑起来很好看，微微露出的小虎牙还有些孩子气。

【准确的说，已经入了，现在还是练习生，再过三个月零两天就正式出道了，以后可要姐姐多多关照啊】

夏云汐说完朝着顾羡就发射了一个嘚瑟满满的wink，肆意又张扬的模样逗得顾羡笑出了声。

三月的北京风刮在脸上还是有些凉，呛了一口风，竟觉得有些沙尘的味道，果然呢，皇城根儿下什么都与他处有些不同。

【所以你姐姐说的那个年下的计划里边有一个练习生选秀节目，敢情也是冲着捧你去的？啧啧啧，财大气粗就是不一样啊，见过挥金如土的，没见过你们俩这么大手笔的】

【她一无利不起早的资本家，能干那只出不进的事儿？】

【你说得好像也有那么一点道理】

两人天南地北的闲扯，从资本获利到娱乐八卦，越聊越投机，要不是怕耽误顾羡的正事他还真不想让她下车。

【真不用我陪你上去？我姐姐可说了让我给你当保镖，万一出了什么岔子，我失去的可是金主和前途】

顾羡觉得这两姐弟的演技果然都是一个套路，自然流畅且夸张。

【可惜了小夏少爷现在就是个无权无势的练习生，要是跟你姐姐一样有个霸道总裁的头衔，我捆也给你捆了去给我挡枪子儿】

顾羡就着手里的文件点了点他的头，跟他道别了之后就径直上了电梯。

夏云汐拿了电话给他目前的金主大大认真的汇报了工作，人人都知道他向来是个软硬不吃原则全看心情的硬骨头，但要是罗瑾曦的交代，他总能违背自己吊儿郎当的本性，所以顾羡总觉得他和霍靳言玩得到一处，全靠在护姐这事儿上较着劲儿。

顾羡从进入总裁办公区就被无数人行了注目礼，从前也偶尔会到这一层参加稍微重要一点的会议，但除了执行总经理乔安的助理vivi谁都不会特别关注她。Vivi是个人精，她跟着乔安年份久了，顾羡一度觉得她要是辞职去当个博主写名利场专栏什么的怕是会将整个圈子的秘密弄个底儿掉。

正想着就见一身职业打扮的vivi从会议室出来，手里端着乔安喜欢的茶具，但此刻已经稀碎的被她端在盘里。

Vivi见到她时眼神蓦的腾出了光亮，也没来得及放下手里的东西就直奔她去。

【我的祖宗，你可算来了，里面都吵翻天了】

顾羡是知道乔安脾气的，一般不发火，可一旦触了她的逆鳞，怕是离生不如死也不太远了。当然还是有例外的，比如霍轻舟。她原本以为乔安这样的女人跟霍轻舟分手之后必定会有腥风血雨的各种商战狙击桥段，可这个女人不但没有跟霍轻舟宣战，反而将橙天搞得有声有色帮拿着橙天股份的霍氏挣了不少钱。

此前她一直觉得乔安可能不爱霍轻舟，要不为啥两人黯然分手后还能毫无怨言的帮着霍轻舟料理自己的破事儿。她说要当经纪人乔安就找了最合适的老师带她入门，她说要苏霖乔安找了个借口就将人转到她手底下，她顾羡跟乔安哪里有那么坚韧的革命情谊，无非都是看着那个前男友霍轻舟的面儿上。顾羡更觉得霍轻舟眼光是真不行了，不然这么情深义重的乔安不娶，跑去跟陈书芯那个矫情绿茶订婚，想着也确实是被金钱的蛊惑迷了心智，脑子生了铁锈才能做出来的事儿。

眼下也不知道乔安对霍轻舟存的那半分柔情会不会在他舟和陈书芯铺天盖地的订婚消息里变成扎到她身上的利剑。诶，女人啊，果然成也为情，败也为情。

【我这不是来了么，徐佩还能当着乔安吃了我不成】

顾羡帮她托了托手中的盘子，想着让她减轻点负担，语气轻巧的安慰了一句。Vivi倒是不敢耽误她的正事，忙不迭的让她去办公室。

顾羡在乔安的办公室门前稍微整理了自己的仪容便抬手轻扣了门，也不等里面回应便推门而入，房间里三人见她到来皆是一愣，刚刚还争论不休的氛围瞬间被按了消音键似的鸦雀无声。

【哟，还知道回公司呢，我还以为顾大经纪人如今已经不用受公司管控了】

徐佩瞧着她那张一成不变的脸便来了火气，前边挖走了苏霖，现在又背着她授权了陆青泽的合约，明目张胆的跟她对着干。此前她以为顾羡这些操作必然有人撑着，但让人查了一圈除了跟霍家身故的小少爷霍靳言有些不明不白的照片被爆出来，旁的有用信息一个都没有。她也不是没有想过顾羡的过去查不到定是被人好生掩藏起来了，但瞧着乔安对她的态度，也不像是个有背景的，若说有，那也应该是霍轻舟看在霍靳言的面子上托给乔安照顾着的，想通了这层隔来隔去的关系倒让她有些肆无忌惮了。

她徐佩在圈里混了这么久，哪是她这么一个小姑娘随随便便想拿捏就拿捏的，此番不给顾羡好好长个教训，她还有什么脸面混下去。

【顾羡，今儿当着老大的面你总该给我个说法，一声不吭就擅自带着我的人去签约，这事儿要在公司开先河，往后规矩乱了套，底下有样学样这后果谁来担着？】

徐佩从见着她那一刻起就怒火中烧，恨不能立刻让顾羡打包滚蛋，于是这就气势汹汹的先发制人了。

【老大好，傅哥好】

顾羡像是没听见她的质问似的，先是乖乖巧巧的点头问好，又给自己拖了张椅子坐到了傅斯平身旁。

【到底怎么回事？】

乔安手里摩挲着高级定制的钢笔，语气中已是极不耐烦。为这件事徐佩和傅思明从昨天开始就在她眼前开展辩论博弈，实在给她烦得不行。

【我的确陪着那个陆青泽去签约了，而且，还是男一号】

【我管你什么男一不男一的，我们现在说的是你违背职业道德，是挑战公司管理制度，你这就是越俎代庖，欺上瞒下】

顾羡刚说一句徐佩便忍不住顶上了话，她哪里容得下这种时候顾羡还敢出来表功。

【徐姐，那陆青泽跟你这么久了，在屏幕上露过的脸面加起来都超不过一集电视剧，我现在替他拿下男一号，你不高兴吗？】

【再说了，我是苏霖的经纪人，这部戏对他对我都是至关重要的，剧本搭档人物迟迟不能敲定那档期必然延误，给公司造成不必要的损失那多不合适。我陪着苏霖去签约的时候正巧知道刘洍中意的演员里有陆青泽这么个人，我本想打个电话给徐姐让您亲自出面争取一下，凭您的本事自然手到擒来，可您的电话打不通，公司这边回复我说让我暂时全权代理做陆青泽的临时经济人。都这个份上了，难道我放任公司利益不管么？我这跟您助理对话的记录都还留着呢，可不敢担这欺上瞒下的责任。】

顾羡说的那是一个义正言辞，满心满意的全是站在公司角度解决问题，徐佩没想着她倒打一一耙，当着乔安的面直言她对自己手下艺人的情况置若罔闻。

【你倒是会给自己开脱，陆青泽的管理规划我自然心中有数，没得你来指指点点】

【哦，是吗？我原是不知道这小子这么得徐姐上心，看来这让他高烧一夜不退身旁连个照顾的助理都没有也是您安排好的苦肉计？我也没见记者朋友前来采稿啊，早知道我就不浪费时间守着那小子了，临了还惹得自己一身腥】

顾羡一番连消带打连语气都没什么变化，更像是极不满公司将陆青泽强塞给她负责，她平白的吃力不讨好。

【你就是这么管理手上的艺人的？】

乔安其实一早知道徐佩那些小动作，但都没上明面儿，也从没有在这种事上向她发难，可如今顾羡明摆着要将这事拿出来做文章，她也适时的需要个借口敲打敲打徐佩。

【她这摆明就是夸张事实，想要以此转移自己的过错】

徐佩的语气明显有些慌了，此前她没想到顾羡是个这么心思缜密的人，光顾着向乔安投诉来着，竟没想到顾羡给她来了个釜底抽薪。

【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我还想着呢，这陆青泽这么好的苗子到了你手上怎么就不温不火的，原来是你有意打压，那你又置公司利益于何处呢？】

顾羡显然要在乔安面前让她下不来台了，气得徐佩此刻脸面上的表情都有些狰狞了。

【我在签合同前可以认真问过那小子的，他后期竟是连一个像样的通告都没有，别说影视合约了，连个综艺都是进橙天之前签的长约。知道人呢明白徐姐手底下带的艺人太多，忙不过来是正常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徐姐这是要跟公司对着干呢】

顾羡装模作样的感慨，不忘强加了个一脸叹息的表情，但实在做作，连一旁的傅思平都看不下去翻了个白眼给她。

【我可不是乱说哦，这里有份材料想让乔总先过目一下】

说着顾羡将手里的文件递给了乔安，待她过目。

【徐佩，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这个刘艺新是什么情况】

乔安快速的翻阅完手上的资料，脸色已然铁青。

【刘艺新，这。。。这就是我之前带的一个艺人，脾气大又不合作，后来几个项目都被他弄得要搞违约金，我才代表公司跟他解约了】

徐佩听见这个名字就已经心中警铃大作，她没有想到顾羡能拿到她这个把柄，张了张嘴也不知道从哪里解释起。

【那他为什么现在向公司提出了诉讼，而且还是以公司强迫他做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勾当】

乔安越说越气，这件事如果被报道出来，对橙天来说无异于一个深水炸弹，她此前竟是一点不知情，她注意到文件中准备提出诉讼的内容详细，对方证据链完整，要是走正规法律程序橙天就算有顶尖的律师团队作保也不免落人口实，而且这场官司带来的舆论都能让橙天被压得抬不起头。

【这刘艺新现下没有任何经纪公司敢跟他续约，也是被逼急了才准备跟橙天来个鱼死网破】

傅思平开了口，他是业内的老人，什么风浪都是见过的，很快就抓住了问题的中心。

【老傅，你先了解下关于这个刘艺新的全面资料，跟法务团队尽早沟通，能按下来最好，不能让这件事发酵】

乔安听了傅思平的话冷静了下来，开始着手安排应对事宜。她既没有问顾羡资料的来源，也没有顾得上听徐佩的辩解，只打了几个电话要跟公关部立马进行会谈。

【事情没有处理好之前，谁都不准轻举妄动】

这是说给徐佩听的，更是在给顾羡提醒。

【还有，你既然兼顾不了那么多人，就撤些出来给用得上的，那个陆青泽就交给顾羡了】

乔安面色沉凝，语气中有着不容置疑的果决。

【老大，这可使不得，我哪带的动陆青泽这样的，我这样的水准一个苏霖都给我整得够呛，还是让我再历练历练，你让那小子跟着老傅吧，老傅就喜欢带上进有格局的年轻人】

顾羡一席话说得通透，她不想接陆青泽这个烫手山芋，不能坐实自己跟徐佩抢人这罪过。而且她想过了，对陆青泽这个执拗鬼来说，老傅才是最好的选择。

【老傅，你有意见吗？】

【我还真挺喜欢那小子的】

老傅心里清楚顾羡那把小算盘，此前他本就看好陆青泽这个苗子，奈何徐佩不放手，如今有了机会，自然不能错过。

【好，我会通知运营部，将他的合约转给你】

乔安安排好之后就支了他和顾羡二人出去，留下徐佩和她单独在办公室。

【谢啦，师傅】

【小顾啊，这两年长进蛮大，为师甚是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