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羡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天边已经微微亮出了鱼肚白,枕边的床头柜上放着保温杯,里面兑好了蜂蜜水,连接好充电线的手机也规整的放在床头,空气中有还有舒缓的柑橘香味,安抚着她酒后不适的神经。
这样的愉悦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也就是她点开手机屏幕的片刻就被戛然而止。
夏时令时差也有6小时,她拿着电话心下有些忐忑,罗瑾曦的那张照片的角度拍得实在暧昧。
咖啡壶里沸腾的水蒸气升腾而出带着浓郁的香气,顾羡给陆青泽打的第三个电话仍旧在关机状态。“叮”的一声,咖啡壶运转完成的提示音在耳边响起。许思昂的名字出现在屏幕上方,顾羡眼皮没来由的一跳,瘪了瘪嘴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Mae,昨晚休息得还好吗,有没有不舒服?”
几乎是电话接通的瞬间那边低沉又年轻的磁性嗓音便顺着手机传了过来,体贴细致又带着绅士的礼貌。
“嗯,还不错。”
“之前你提到过很喜欢的那个画家,我知道这里有家店专门收藏了他的画,如果今天你方便的话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今天倒是没什么事儿做,可以晚些吗,要陪Mia去探望一个朋友”
“那我等你消息。”
挂了许思昂的电话,顾羡瞥见罗瑾曦睡眼朦胧的从房间里走出来,手里还拿着刚打印好的文件,顺手倒了一杯咖啡给她。
&han约了我们晚点去看个画展。”
“什么我们,明明是你好吧。他才不希望我这个电灯泡去呢。”
&er那边介绍的朋友约的是几点?”
顾羡没有搭理她的调侃,就着她递过来的文件快速的过了一遍内容,毕竟这才是此行最重要的事。
“你又给他们降了两个点,会不会显得诚意不足?”
“苏哥说一开始不能给太多甜头,一记鞭子一颗枣,循循善诱才有意思。”
顾羡抬了眼皮瞧她,那端着咖啡小口啜着的人分明就是只狡黠的人形小狐狸。
正说着苏霖便来了电话,她举着屏幕对着罗瑾曦晃了晃,对方也是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
“喂,怎么了?”
“你什么时候回国,青泽他出事了?”
苏霖开门见山,一句话就乱了顾羡的阵脚。
“他受伤了,严重吗?”
“倒不是他,好像是他奶奶病危,刚跟导演请了假,戏服都没来得及脱就往机场赶了,我也不敢问,想着还是告诉你一下比较好。那小子从昨天开始就没笑过,我也是实在没辙了。”
“嗯,我知道了。”
顾羡挂了电话,心中涌上一阵酸楚带着钝痛,一如多年前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没有来得及见到霍靳言最后一面的她,被噩耗来回拉扯的心脏,摔得粉碎,沾满了灰尘。她的小朋友此刻该有多害怕和难过啊。往常两人聊天的时候总听他提起自己的奶奶,一直说她是世界上最疼爱他的人,工作太忙好容易回去看看,每次奶奶都要盯着他的脸看上好半天,每次离家他都不敢回头看奶奶,怕自己忍不住在她面前哭出来。。。即使他早就成为舞台的王者拥有别人望尘莫及的成就,可在奶奶心里永远都是那个不好好吃饭的孩子而已。
“我得提前回去了,这边你一个人可以吗?”
“去找你的小泽弟弟吧,你这一趟的作用已经正常发挥了,余下的我能搞定,等我回去找你。”
罗瑾曦瞧着她笑得温柔又坦荡,她总是那个最懂顾羡的人。
顾羡一直忙着跟小白确认位置和航班信息,紧接着又接着处理了很多工作上堆积的事情,许思昂的电话打过来两通都没有接到,直到漂亮的空乘提醒她关机才想起回复了一条信息,客套的解释了自己有急事需要回国处理,等他回国的时候再尽地主之谊聊表歉意。
到医院的时候已是傍晚,阴霾驱赶了晚霞,徒留萧瑟的凉意,暮色沉沉间,细细的雨丝被吹得倾斜,钻过伞底贴合到她的脸颊上泛起冰凉。小白远远的就瞧见穿着陆青泽外套的顾羡,不过三两天的时间,已经发生了太多的变化。
“奶奶怎么样了?”
“早上的手术很成功,现在已经在重症病房了,医生说今晚要是醒了就没多大问题了。”
“他呢?”
“刚刚才睡下,一直没阖眼生守着,谁劝也不听,还好你找过来的那个陈教授厉害,不然我真担心小泽受不住崩了。”
“奶奶没事就好,你这模样也好不到哪里去,快去旁边找个酒店好好睡一觉,我去陪着他们就行了。”
顾羡瞧着小白也是面色疲乏,青黑的眼圈分明就在抗议着睡眠不足。小白笑着应承下来,还是将她先带到了特护病房前才离开。
特护病房来往的人极少,寂静的走廊上清晰可闻不同器械仪器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的消毒水气味没来由的将人的心跳催促加快。隔着门上的玻璃,她一眼便瞧见了蜷在病床旁边沙发上的青年,手臂遮挡着脸,嘴角紧绷下沉,俨然睡得不太踏实。
扶上门把的手又安静的落了回去,转身去了医生办公室。
顾羡敲门进去的时候几位医生正围着陈教授做案例探讨,毕竟是业内德高望重的大人物,若不是这个契机怕是难能遇见,自然是要抓住机会好好请教一番的。陈教授与顾老爷子算是交情匪浅,此次接了顾羡电话便二话不说来了这里帮忙,让她很是感激。
“这次多亏陈叔叔帮忙了,让您受累跑一趟。”
“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这么久没见咱们羡羡,漂亮了不少啊。”
“陈叔这个情我记下了,下次有用得着的地方,只管招呼我就成。”
“你看,我这应尽之责你和老爷子还有那陆家小子都要承我的情,收了三份心意我多不好意思。”
因着晚些对方还有重要的手术要提前回去准备,顾羡送陈教授出医院的空隙两人闲聊了几句,大抵是些宽慰的话。
“老太太今此一遭怕是身子骨大不如前了,但好在抢救得宜,好生将养着也没什么大问题,生老病死本就是人之常情,自有它的来去,活着的时候,就得珍惜。”
医者仁心,但见多了生死,平淡的道理讲出来也带着些淡漠的人情。
顾羡含着笑送陈教授上了车,目送车辆远去直到彻底消失在眼前。直到被牙齿咬破的下唇将血腥味充盈了满嘴,疼痛感袭来才恍惚回过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