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偶尔再想起那样一个傍晚，只觉得踟蹰的心绪在他眼中化作了波澜壮阔的海以及天空中闪耀的星光。

陆老太太醒来的时候，窗外晨光微露，轻柔的拢了沙发上熟睡的人一身，端正清秀的模样跟那小子先前给她发的照片看上去一样乖巧，眼光不差。本想使些力气坐起来仔细瞧瞧，奈何体力跟不上，只得摸索了半天按下了监护仪器。

那尖锐的一声划过寂静的病房，顾羡猛然从沙发上起了身子，紧接着往床边靠了过去，直直的就对上陆老太太那双盛满笑意慈爱的眼。

“奶奶，你醒啦，有什么不舒服的吗，我帮你叫医生过来检查一下好吗？”

“好啊”

陆老太太回答的声音听上去仍有些沙哑，术后的体力虚脱让她确实有些吃力。顾羡按了呼叫器，很快就来了医生和护士。

“奶奶醒了，医生正在检查，你在哪？”

“不是说要吃千层油糕和翡翠烧麦么?等我回来。”

顾羡望着他的消息有些失神，只是一句闲来打趣，他却这般挂心，倒是让她有些不好意思了，又担心他出门被人认出来，好歹给他回了个“注意安全”才收了手机。

这边医生遵着陈教授的嘱托仔细的检查了陆老太的身体，大致也和先前预估的情况一致，便交代了注意事项后先行离开。

“昨晚你们守着我，都没休息好吧，你快坐着。”

老太太一脸的慈爱，让顾羡坐得离自己再近一些。

“那个，青泽他去给您买早餐去了，说是您最喜欢那家的千层油糕来着。”

“这崽崽，怕不是买给我的，是买来哄你的才对，坐着，让奶奶看看。”

陆老太太嘴上嗔怪着，却也是满脸堆着笑，瞧着顾羡乖巧的坐到了跟前，笑意更盛了。

“崽崽向来就不让我吃那些甜腻腻的糕子了，也就逢年过节哄我一乐呵，今天啊八成是想让你尝尝这禾丰楼大师傅的手艺，他小的时候每次有进步，他爸妈就带他去吃，对他来说那可是极重要的仪式感。”

老太太接过顾羡递来的温水就着喝了一口，乐呵的跟她讲着陆青泽小时候的事儿，精神头极好，半点不像刚从手术台上抢回来的人。

“崽崽父母的事，你应该也知道吧，后来就跟着我这老婆子长大，我可管不住这皮猴子，小时候喜欢学跳舞就没拘着他，也是他运气好，吃再多苦也没放弃，以前放暑假的时候在训练室从早跳到晚，累了就趴地上睡，不拧着吃饭就不吃，一根筋的性子跟他爸一模一样。。。”

老太太念叨起来就歇不住，一字一句轻轻的触及到顾羡的心底，像一粒粒碎石掀起不断的涟漪。关于陆青泽父母的事其实从未听他正面提起过，只知道在他极小的时候便离世，从此之后只有相依为命的陆老太。顾羡抿了抿唇，带着笑意，没有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到兴致勃勃的老太太。

“对了，跟你说半天也没问清楚你名字，只听着崽崽叫你姐姐，我这一高兴也给忘了。”

“顾羡，您叫我小顾就成。”

“小顾多见外啊，我叫你羡羡好了，多好听的名字，‘羡青山有思，白鹤忘机’，你父母是个会取名的。”

“是爷爷取的，他也喜欢这句。”

正聊着陆青泽便从外推了门进来，全副武装的将自己遮了个严实，手里提溜着纸袋，瞧着两人聊得正热闹，一时杵在门口愣了神，帽檐遮住了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崽崽，还不快过来，羡羡都陪我好一阵了，你想饿坏她吗？”

老太太熟悉的声音唤着他，可他像是被定住了似的一动不动，顾羡有些诧异，笑着迎了上去，自然的拿过他手里的东西，隔得近了，顾羡才瞧着他眼中分明已经蓄了些水汽，便伸手推了推他，这人才如梦初醒般回了神，朝着老太太奔了过去。

“你怎么这么不听话，都说了要有人二十四小时在跟前的，好端端的干嘛给她们放假，你要真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办啊”

陆青泽的语气带着哭腔已经委屈到了极致，听得老太太也不由得红了眼眶。

“我这不是好好的没事吗，医生说再活个十年没问题，我可答应过你要看着你结婚的，好了好了，男子汉哭什么哭，姐姐该笑你了。”

“她才不会呢”

“好了，崽崽，快带羡羡去吃点东西，千层油糕凉了就不是那个味道了。”

老太太用尽力气才能轻轻拍着他的背，一旁的顾羡瞧在眼里也不忍有几分酸涩。

陆青泽松开了老太太，又盯着她看了半天才真正的笑了起来，幸福直达眼底。

“我问过医生了，你现在只能吃流食，等好些我再让刘姨给你买，你想吃什么都可以。今天只能吃白粥。”

顾羡将病床的小隔板放好，还温热的白粥也放到他手中，又拆了勺子递给他，陆青泽朝她笑得快开花了一般，接了过去便开始一勺一勺的仔细喂着老太太，余光瞧着她没动静了，便转过头朝她使了个眼色：

“袋子里给你买的咖啡和早餐，快吃！”

“你吃了吗？”

“我路上吃了个油糕，还行，等奶奶吃了再说。”

顾羡有条不紊的将早餐摆到了病床一旁的茶几上，雪白的千层油糕上缀着颗粒分明的花糖碎，晶莹剔透的翡翠烧麦当真精巧得如同翠玉，光是瞧着就让她食欲大开，还有热腾腾的美式，咖啡的香气熏得她心头一软。用筷子夹起一个翡翠烧麦就往嘴里送，那清香甜润的口感瞬间征服了她的味蕾，糖油盈口，入口惊艳。

“好吃吧，我都说了你一定会喜欢的。”

“每次有喜欢的姑娘就让人吃这两样东西，一点进步都没有。”

陆老太太一席话，听得顾羡筷子差点没握住，抬头对上陆青泽有些慌乱的神情，瞧着老太太一脸的狡黠，犹自觉得好笑。

“可不是嘛，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喜欢你那同桌，哭着闹着让我去买来又巴巴的给人送去，我说错了吗？别想欺负我年纪大了，记忆力好着呢我。”

“奶奶，你这样说她会觉得我有过很多女朋友的。”

“不会啊，不过倒是有很多爱慕你的女粉丝摆在眼前，去个咖啡店都有小姑娘给你留电话哦”

顾羡顺手将杯底粘着的写着电话号码的便利贴取了下来，两只手指夹着冲他笑了笑。

“我先前那不是着急回来嘛，就跟人打了个商量，我真不知道她放电话在里面了，我，我。。”

被抓了现行的尴尬让他一时之间有些慌了，顾羡一副不好哄的样子离他越来越近，只等着他继续解释。

“门口那几个小护士可是寻着机会就凑过来看你的吧，你可不要跟我说你没感觉到。”

顾羡有心捉弄他，奶奶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无视他投来的求救信号憋着笑并不打算帮他解围。

“她们喜欢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喜欢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