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活着的人心里，就不会消失。

霍轻舟将秘书装订规整的资料丢翻在徐佩面前，眼里的轻蔑和薄凉展现得坦坦荡荡，饶是徐佩这般会察言观色的人，也有些噤若寒蝉。

“这就是你出的方案？就两个半温不火的小明星你也收拾不了，还有什么价值跟我谈独立工作室？”

“橙天有乔安坐镇，对外有罗瑾曦作保，我也不能明目张胆的伸手，而且这只是个开头，霍总您别急啊。”

“对啊，徐佩这只是给他们预热一下，真正的好戏等我筹备好，让他们一个个的都讨不了好，眼下人拘在橙天，能干出多大动静。”

宋羽生也帮着搭了腔，算是给徐佩解了围，霍轻舟凌厉的质问显然带着情绪，不过就是徐佩运气不好撞到了枪口上，等支开徐佩出了办公室，他才起身去酒柜倒了两杯Lagavulin，递了一杯给霍轻舟。

琥珀色的液体被他摇晃在杯盏中，那淡淡的焦木烟熏酒香，以细致柔和的方式來呈现海盗的风味，是霍轻舟极爱的口感。

“你说你，从前人在你跟前的时候也不见你那么上心，现在这般急赤白脸的，到底想要证明什么？”

霍轻舟没有理他的嘲讽，自顾的将杯中的酒入了喉，带着那满身的沉肃凌厉推门走了出去。

“有什么用呢，我们这样的人，就在在黑暗里肆意，去做什么折磨自己的梦呢。”

宋羽生瞧着他离去的背影，缓缓的饮着杯中酒，眉眼中那股子阴暗诡谲袒露无遗。

“动不了苏霖就那陆青泽试试水，看看顾羡对那小子到底有几分上心。”

发出这条讯息给徐佩的时候，宋羽生开心的又饮了一杯酒，无论这个烟雾弹的结果怎么样，顾羡的反应都不会让他失望，而霍轻舟在这样的刺激下更难理智的去抉择，好戏很快就要拉开帷幕了。

秦楚，你快点醒来看看，这个荒诞的世界多好玩啊。那些不能在阳光下曝光的感情，在黑暗中扭曲生长，到底会结出什么有趣的果子来啊？

苏霖在剧组看到妆发齐全的陆青泽，便侧了身过去问他奶奶情况怎么样了，那边也松快的回复了说“情况稳定了”。两人很快入了戏，几场下来更是连NG都很少，导演拍得乐呵，连连点头。

因为陆青泽要补拍单人的戏份，所以结束拍摄的苏霖将皮皮留在了现场自己坐了同剧组演员的车回了酒店休息，推门而入就闻到了食物被烹饪后的香气，瞬间就让他卸下了连日的疲乏。

“羡羡，你做的什么这么香啊。”

“山药排骨，你都快瘦脱相了，再不补补粉丝该骂我这经纪人苛待你了。”

“哪有，我还不是为了上镜好看些”

“黑眼圈也是为了好看？”

苏霖连衣服都没换就坐到了料理台前巴巴的等着，顾羡盛出满满到的一碗放置到他面前，又觉得口味过于清淡，转身调了一个满是小米椒的蘸碟递到他眼前。他也不推辞，取过碗筷便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还是你做的口味深得我意，这两天你不在，附近的外卖都快被我差评完了。”

“嗯，这行事作风跟你那女朋友倒是有的一拼。”

“对嘛，毕竟是天选绝配，一个名利场的混世魔王，一个娱乐圈打工仔，可歌可泣的绝美爱情故事，多精彩啊。”

“这是接不到戏了准备自己当编剧？不但可歌可泣，还挺励志。”

两人不咸不淡的掰扯着，瞧着温馨和谐，各自回避着那些难以开口的话题。

待苏霖将碗底最后一点汤汁收拾干净摸着撑得不行的胃，满足得像只温顺的兔子。正欲开口说些什么，顾羡的电话便适时的响起，打破了清净，他挠了挠头没有说话，转身回了房间换洗。

“喂，师傅”

“小顾，我听说你跟公司提了辞呈，不做经纪人了，怎么个情况啊？”

“正想跟您说呢，也不是辞职，就是换个工作方向，到底还是留在橙天，只是去了总务部，以后咱可要经常见面的，师傅还得好好带带我。”

“你都悄无声息的进了总务部了，还需要我带你？你这门路可以啊，说转就转，多大背景才有这待遇，连董事会都能悄无声息的搞定。”

“所以，师傅现在是来找我投诚的吗？”

“我还需要投诚啊，我以为默许了你跟陆青泽的事就算是站队清晰了。”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好了，什么时候回来提前告诉师傅一声，好好给你接风洗尘。”

顾羡愉快的应下，又寒暄了几句才挂了电话，抬头就看见了换好衣服倚靠着墙边的苏霖，带着眼镜，只安静的望着他，也不知刚才的对话听到了多少，顾羡心底默默的叹了口气，该来的始终躲不掉。

“我们谈谈吧”

“你要离开我？”

两人同时开了口，苏霖的腔调一惯的平和，听不出半分情绪。

“很抱歉没有提前跟你讲，你的经纪人这一职恐怕我不能再继续胜任了。但是你放心，我会留在橙天，我也会协助皮皮做好相关的工作，直到他能彻底胜任这个职位，以后，你的发展也会很好的。”

“真的不陪我再走一段了吗？”

明明在心中预想了千百次的场景，但他没有想到这一刻来临的时候会让他这般难受，一起熬过来的日子早就让他们成为真正的同盟军，即使各自怀揣着心思，却真心实意的认为对方是依靠。顾羡先行一步，提前太多决定退出这个谎话，打乱了他的计划，也让他猝不及防的暴露了真实的情绪。

这短短的一句话，绞得顾羡心中千回百转，她对苏霖的情谊，早就超出了原本的初衷，那个陪她走过人生至暗时刻的人，悄悄转移了她那些无法抑制的伤痛，她才能重新找到目标站起来，而眼下，不管是出于保护还是反击，她都不能再躲在苏霖和罗瑾曦的背后，让这乱七八糟的陈年旧事再继续发酵成为新的伤害。

“我是霍靳言的姐姐，顾庭申的孙女，顾羡。”

像是终于鼓足了勇气般，一字一句说得清晰又缓慢，‘霍靳言’三个字带着哭腔，那个明明已经消失的人却像枷锁一样将他们牢牢的捆绑在一起。

苏霖突然想起那晚滂沱的暴雨和神情绝望的小小少年，这是他永远无法面对的伤痛，对上顾羡那双干净清透的眼时，分明瞧见了那个飞扬跋扈的男孩子，下一秒就倒在血泊中，瞳仁失了神采，再没有任何生机。这些片段缠绕着他，勒紧了他的心脏，痛得他无法呼吸。

顾羡瞧出了他极力克制情绪的模样，只当他是被自己蒙骗了这么多年的不甘和失望，一时有些踌躇不安。

苏霖闭了眼，却也控制不住眼泪不停的往外翻涌，如果没有自己这个始作俑者，没有那天失控情绪下的刻薄，那个少年他会不会还健康的活在这个世上，被他最爱的姐姐呵护着，健康快乐的过完这一生。

“对不起。”

过了好久，苏霖才攥紧了拳头咬紧了牙关才破碎的吐出了这句话。这句道歉听得顾羡不明所以，但瞧他这般难受，还是走近了他，伸手覆上了他紧紧攥着的拳头。

“我知道靳言很爱你，你不用觉得抱歉，你也陪伴了他美好的一段不是吗？他跟我提起你的时候的确很开心，你也别。。。”

顾羡的话没有说完，苏霖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神情肃重沉痛。

“我给他的从来就不是美好，是地狱才对，如果不是我骂了他，他也不会喝了酒还去飙车，也就不会出车祸，我才是罪魁祸首啊，全都是因为我。”

泣不成声，字字都像是鞭炮炸开在顾羡心上，苏霖那深红的眼中带着深深的自责，却意外的让她冷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