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白芷酿
夜已经深了,狐狸坐在周府大门拿出一坛桃花白芷酿,喝上一口竟是满满苦涩,或许是酿的酒埋在那梧桐树下埋了太久,又或是饮者心头太苦。他抬头看着那写着“周府”二字的牌匾,良久,他举起酒坛似在敬它,又喝下满满一口,顺着食道辣至胸口,那时她才刚有人形便学着人家写牌匾,废了一地的牌匾,才挤出这歪歪扭扭的两个字,那时的他真的好嫌弃她的愚笨。
“哟,浪荡子还装什么深情不移呢。”妖娆的女人扭动着腰肢款款而来,肩披一张白狐皮草,裹件藏蓝色旗袍长至脚踝,同狐狸一起侧坐在门槛之上,她背倚着门框睥睨眼前买醉的男人。
狐狸没说话,只递给她一坛酒,酒香四溢好不醉人。她冷笑一声,抱起那坛酒痛饮一口。
“这才是我的海姬嘛。”狐狸的脸上泛起朦胧的红,“怎么,舍得从那个池子里出来了?”
海姬的食指抹去嘴角滴下的酒液,眼里已浮出海蓝色:“大人你忘了,那下面通的是穆海,一个小小的池子怎么可能容得下我这尊大佛。我已经不是你几百年前救下的那个弱小无力的海蛇了,我在人间呆了这么多年,替你活个身份,替你开夜色找那个女人,活得风生水起。倒是大人,都说你是去地下要生死簿,但你骗不过我,要那个烂本子要得了多久,她被下了血咒那一刻起,早就被除了名。”
狐狸倒在海姬的腿上笑:“那美人说说,我这些年去了哪儿啊?”
“你的幻境里。你骗得了别人骗不过我,你就这么日复一日的活在有那个女人的幻境里,自欺欺人。”海姬连喝几口桃花酿,兴许是有些许醉了,那修长白皙的双腿在旗袍之下伸展成蛇尾。
狐狸捏捏海姬的脸说:“你倒是机灵啊,哈哈哈哈但你怎么会犯这样的傻呢?”
怎样的傻?明知你整颗心都在别人身上,还心系于你吗?明知你是个诡计多端的狐狸,还是在一开始眼里就只有你了吗?那自己可能真的是只海里的傻妖精吧。
狐狸沉默了一下,或许知道自己不该言出于此,笑笑说:“你为什么瞒着我把吕楠清藏在夜色?开夜色本来就是为了找她,你却不告诉我,但你本可以杀了她的。”
为什么吗?一旦陷进爱情,连妖怪都没了脑子,本想杀了她,却想看看她这样一个被无数男人糟践的女人到了你的眼前,你还会不会爱她如初,你又会不会因此多看我一眼。
“海姬,你唱歌给我听吧,我明天就要走了。”狐狸喝尽坛里最后一口酒,火红的瞳看着海姬,九尾统统显在面前,雪白的毛发末端是枫叶红,他本是只九尾玄狐,尾巴该全是红的,借了莲心的神力,倒成了只带火的离狐。
海姬闭上眼沉默良久,她吸了口气似是在平下怒意,娇媚的声音也多了丝伤感:“你真的要去么?狐狸,你真的......想好了吗?”
狐狸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扶着门框,就连身后的尾巴也有些找不到方向:“要去的。哪怕顾青那个小子是在胡言乱语,我也得试一试。”
“血鳞融到你体内你会暴毙的!你就是只狐狸,哪怕长着九条尾巴你也只是只狐狸啊,你真以为你能跟烛龙对抗吗?你会死的,你这只臭狐狸!你与其这样倒不如把体内莲心还给她损失九尾和修行,你还能有个肉身,还能重新来过。”海姬几乎尖叫起来,“你可以做她的救世主,但你为什么非得自己作死啊。”
“海姬,你不懂的。你以为莲心给了她,我只是失去尾巴和修行吗?”狐狸笑了起来,笑声放肆却比刚刚的酒更涩,“烛龙要的是她杀了我,不仅仅是那莲心,本来她要我这条命我给她就是,但还是那么贪心,想再多看看她,看她生儿育女,看她白发苍苍。”
海姬一怔,冲狐狸吼着:“是!我是不懂!我不过是你狐狸顺手捞上来的妖怪!我只知道要帮你那个你纠缠了千千万万年的女孩,我只知道你要还她莲心!别的我一概不配知道!连你的名我都不配知晓!要我早知道,我早在十年前就该杀了她!”
她癔症了般落下眼泪:“你是不能死的,你是不能死的......我杀了她,杀了她一切都能结束了......”
断肠音韵百转千回,蓦然间,满地已尽是梧桐叶。九条巨大的尾巴瞬间包裹住眼前这美艳的女人,形成个狭小的空间,毛发在这时闪耀着红光阻绝了那歌声。他看着她道:“海姬,我不能再负她了。”
海姬吐着信子,獠牙已经延伸了出来,她也不顾狐狸在说些什么便想冲出这包围,尖长的指甲狠狠划在那尾巴上却不留一丝痕迹。
“我本不想伤你。”狐狸看着快要露出原型却满面泪痕的海姬,红色的光芒萦绕着那只抬起的手,食指轻轻落下。
海姬的眼皮愈发沉重,在最后倒下那刻,她发出了此生最哀怨的悲鸣,她问他:“那你,就这么负我么?”
血一样的灵光绕着他,那尾巴缓缓撤开来,他身边却又站了个泽宇,他说了声:“把她送回去吧。”便消失在了夜色里。
泽宇抱起已是昏迷不醒的海姬,眼里都是疼惜和温柔:“你又是何苦呢?”
......
吕楠清醒来时,床边仍旧坐着顾青,他仍旧紧紧握着她的手。此刻她脑子却没有了平日的混沌,异常的清醒,她推了推顾青:“你怎么在这儿?你就这么坐了一晚上?”
顾青睡眼惺忪地看着楠清,皱皱眉毛虚着眼睛凑近了看她问道:“阿清?”
或许自从再见后就没看过顾青这搞笑幼稚的模样,本想和他保持距离的吕楠清愣是笑了出来:“你确定你是顾大总裁么?哈哈哈哈,总裁不都该是什么女人你在玩儿火吗?”
顾青眨巴眨巴眼睛终于反应过来,慌忙调整好一副严肃表情:“什么玩儿不玩儿火的,我担心了你好久。”他这一慌逗得吕楠清更乐了,拍着床笑,像个分明爱笑却憋了太久的人。
在外界面前做惯了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原来回到楠清身边,他顾青还是会露馅。
狐狸进门的时候楠清正大口喘着气:“哈哈哈哈哈哈我腹肌都笑出来了。”她转头看见门口的人张大的嘴瞬间闭上,才反应过来自己该关心的那个问题——顾青怎么在这儿。
狐狸眉间掩藏着一丝怒意,他说:“顾总,我们该回村玩玩了。”
“回村儿?”吕楠清歪着头看顾青,“什么村儿?”
看她这反映,应该是暂时清醒过来了,狐狸手揣在口袋里吊儿郎当地出了门,门外传来一句:“吕楠清也去,大门等你们。”
吕楠清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你们什么跟什么啊?怎么发展这么快,突然就老乡好一起回村儿了?”
顾青看吕楠清的样子总算松了口气,他伸出手肆无忌惮地揉搓着吕楠清柔软的脸蛋,笑得总算有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朝气和阳光。
吕楠清砸了个枕头在他头上:“我看你是忘了你还得管我叫姐!”
一个没砸好便把自己摔在了床上,顾青翻身压上吕楠清,鼻尖相贴气息就这么交汇着,他看着她,那笑不见了,只剩副扑克脸,他说:“没有忘,阿清姐姐。”说完便起身动动筋骨像刚刚什么也没发生一般朝外走去,只留下那脸红心跳僵直不动的,阿清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