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仙朝那一抹红色游去，到了近处，果真是王大人之子。

只见那王公子如同一条死鱼一样，躺在水面上漂着，许仙凑到他边上时就只剩一口气了。

许仙握住王公子的手，仔细把了把脉，发现这位王公子虽然年仅二十七八，但这身体竟如老翁一般，五脏皆衰。

“这是被妖物吸干了精元？”许仙对此也无可奈何，王公子此刻的情况不是HP太低，而是HP上限太低了，就算本体来了也没办法医治。

许仙把奄奄一息的王公子放到木板上，这时王公子如同回光返照一般转醒，看到许仙，又看到周围幻境，大惊道：“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

许仙看着王公子的样子，发现这位王公子竟是像刚刚来到这个空间一样，但算上冰雪空间，戈壁空间，他来到这里也有超过十个时辰了，难不成这位王公子在水里泡了整整快一天都没醒过？

“王公子，你还记得你到这里之前在干什么吗？”许仙斟酌着问道。

王公子回想了一下，道：“我应该是在进京赶考的路上。”

“？”许仙一愣，这问题就大了，这位王公子早在三年前就考取了进士，看来不是没醒过，而是彻底失忆了。

“不对不对！”王公子捂着脑袋，道：“我好像早就考完了，我应该是在和展诗成婚……”

“也不对，也不对，我是补了县令之职，要去渤海上任！”

看着王公子痛苦的样子，许仙想了想，还是问道：“这位展诗是？”

听到展诗这个名字，王公子的眉头一下舒展了，回忆道：“展诗是陆家千金，她和我早就两情相悦，只待我高中归来就要娶她为妻！”

“陆展诗？”这个名字许仙还真听过，是李公甫提过一嘴，是户部侍郎之女，听说与人私定终身，但那人始乱终弃，与其他女子欢好，一年前投井自尽了。

“你确定你是和陆展诗成亲？”许仙问道：“你记不记得一个唤作柳如烟的女子？”刚刚才参加过眼前人婚礼的许仙自然知道新娘子的名字，是叫做柳如烟的。

“柳如烟？”王公子努力地回忆了一会，道：“没有，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那你还记得你去渤海之后发生了什么吗？”许仙看到周围的海水，想到这位王公子曾去过渤海，不知道其中有没有什么关系。

“我想想……”王公子敲了敲脑门：“我是要去一处海岛出任县令，但爹不同意，想用关系帮我谋个更好的官位，但我没同意。”

“然后我就，就，好像要坐船来着，对了，我遇到了劫船的！还挨了一刀！”

“血，我出了好多血，我好疼，那人想杀我，我用扇子挡了一下！那人好像死了，是扇子，扇子杀了他！”

“扇子？”许仙好像找到了重点：“什么扇子？”

…………

已经完全消化了分身记忆的许仙看着面前的柳如烟，道：“原来是一场梦！”

他的分身与王公子见过后，辗转多个空间，又回到冰雪空间，发现李公甫不见了，又去到戈壁空间，发现王大人和李公甫在一块，但李公甫依旧穿着鹤氅，仔细比对下，他才发现。

两个人虽然在一块，但李公甫看到的是冰雪，王大人看到的是戈壁。

这些空间之间不仅时间线混乱，所有事物也都是随着个人认知的不同而变化。

就像是一场梦，醒了很久还是很感动的那种清醒梦。

柳如烟如同失去了全部力量一样，坐在床边，苦笑道：“我就不该把您的分身拉进梦里。”

“你是那把扇子？”

“瞒不住大修，妾身乃是悲纨扇扇灵。”柳如烟柔情脉脉地看向床上，那里，身穿大红喜服的王公子面色惨白地躺在那里。

柳如烟轻抚王公子的眉毛，道：“妾身只是想和心爱的人在一起，有错吗？”

“但他已经死了。”许仙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叹息道：“你修行不易，何苦呢？”

“不，他没死。”柳如烟的话没有一点歇斯底里，反而是温柔且坚定。

“你是怎么修出人形的？”许仙听到柳如烟的语气，知道不可能改变这个女子的想法，转而问道，虽然器物修炼成精非常少见，但若有奇遇也并非无法理解，只是妖物修出人形，还是女身，定然是会选择无比美貌的样子，柳如烟谈不上丑，却也只是普普通通而已。

“我的第一任主人名唤班婕妤，是个绝色佳人，但那又如何？年老色衰还不是如同垃圾一样被成帝抛弃？”柳如烟冷笑道：“她拿着我郁郁而终，魂魄附在扇子里，因此成了我。我当然能够变得更美一点，但我不愿意。”

“我前后跟随过无数主人，当中不乏佳人，才女，但她们最终不过以色侍人！还有那些自称才子的，一个个也都是色中饿鬼！”

“唯有他。”柳如烟看着王公子，道：“陆家小姐额头上有一块胎记，从来不敢见人，唯有他，看到陆展诗的才华，愿意同她在一起……”

“但陆展诗因为你自杀了。”许仙冷声道。

“那是因为我要保住他的命！”柳如烟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失态：“他被那恶人砍伤了，我救不活他，唯有让他这样在我身边……”

“但那是他想要的吗？”许仙回忆起王公子与自己分身所说的话：“王公子想要成为一个好官，想要让那个海岛上的人也能过上温饱的生活，你让他向王大人妥协，回开封任了一个闲职。”

“王公子想要堂堂正正地娶陆展诗为妻，也想让陆展诗不再纠结于外貌，但你让王公子与你成婚，害得陆展诗自尽。”

“不，不是的！”柳如烟慌了：“我是在救他！”

“你说别人自私，说别人只看外貌，那你呢？”许仙反问道：“你把那么多人拖进梦里就为了窃取他们的生机给王公子续命？你敢不敢以柳如烟的身份和王公子相处？你不过是个窃取了陆展诗身份的小偷罢了！”

“你闭嘴！”柳如烟怒吼道：“你不过是仗着修为高对我说教而已！你懂什么！”

许仙只觉脚下地面开始震动，整个房间如同活过来一样，墙壁变成了蠕动的血肉。

面前柳如烟开始扭曲，身体与这个房间融合在一起，一张张美貌的面容从墙壁上蠕动着钻出来，眼睛和嘴巴都是空荡荡的血洞。

许仙就像是在一个长满了脸的巨大胃袋里一样。

那一张张脸喷出带着强烈腐蚀性的血水，许仙的外衣直接全部被腐蚀掉了，身上的皮肉也开始化出脓水。

但许仙依旧是一副淡定的样子，还闭上了眼睛。

“你是怎么发现的？”

许仙睁眼，他依旧站在王府庭院里，在他身边，姜竹倒在地上睡得正香，而参加喜宴的宾客们也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

只是梦罢了。

许仙心里也是一阵后怕，他根本没有发现是什么时候进入了梦境，只是他发现任那血水腐蚀，自己的HP一直纹丝不动，这才确定是在梦里。

“一开始就发现了。”许仙淡定开口。

柳如烟幽幽叹了一口气，道：“我真的不知道，你出现在这里究竟是我的劫难，还是我的幸运？”

“我没有对他们出手。”柳如烟看着躺的横七竖八的宾客：“也许你说的对，他真的宁愿死在那船上。”

许仙看着放弃抵抗的柳如烟，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但陆展诗并不是投井自杀的。”柳如烟侧着脸，淡淡道。

“嗯？”许仙想了想，摇头叹道：“世上对女子的确有些不公。”

“陆展诗曾与王生有过肌肤之亲，怀上了王生的骨肉。这件事被她爹发现了，她本就是陆家之耻，又做出有辱门楣的事，陆家哪还能容她？”柳如烟怅然道：“我保住王生的命，却来不及救她。不过……”

柳如烟正过脸来，许仙看到在她的侧脸上，一块自额头到脸颊的狰狞胎记，如同被火烧过一样。

“这是我的一样天授法术，换魂。用我的魂魄来换别人的命。我来承载他们本该死亡的命运。”

许仙看着变得更加丑陋的柳如烟，却觉得她似乎比之前美了许多。

“我的魂魄只能救下一个人，所以我仅仅保住了他们两个肉身不死，把他们的魂魄囚在梦里。这样虽然只能有一年时间，也足够我做很多事了。”

“我拿走了很多人的梦境，这些梦境里或多或少有一些他们的魂魄，这些最多让他们生场小病。我用这些梦境给自己又拼凑了一个魂魄，但依旧不够。”

“就在这时，我发现了你的分身，如果能获得你的梦，那就完全足够再承载一个人的命运，我就能完整地救活他们两个了。”

许仙看着有些狂热的柳如烟，他知道，这些不过是柳如烟的执念罢了，逆天改命哪里是付出一个人的灵魂就够的？

但，人活着不应该有执念吗？

人之所以活着，就是因为执念。

“你成功了吗？”

柳如烟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那是分身，分身没有梦境。”

难怪能穿梭到别人的梦境里，许仙想着，微笑着问道：

“那我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