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不语的,更多的粉面中浮现出翘首以盼的神情来。“打猫不打人”是妈妈的看家本事,能叫你上不得生,下不得死,告不得人……许多性气倔强的丫头,都是被这一招驯服得低眉顺眼。“妈妈,你无非就是要钱,若我能挣到比卖身更多的钱,你便不强迫我与姐姐了,如何?”既然横竖都是死,不如拼了!那小丫头不由冲口而出这样的一句:妈妈着实被惊了一下,转瞬又冷笑起来:“看不出来你小小年纪还有这般能耐。也好,不管你去偷、去抢、还是杀人越货,三天内,只要拿出的物件儿比飞燕的更值钱,就由你了。”花丛中顿时满是笑声。飞燕娇嗔道:“妈妈,你也太看不起我了。”妈妈没理飞燕。转头对那小丫头道:“若三天后你败了,就给我乖乖做婊子去。还有,这三天你虽是自由身,却休想逃跑,不然……你姐姐会怎么样,想必不难想到吧。”三白眼小丫头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好”字,背上寒意阵阵。三日后,飞燕的笑意首先在一匹紫绫罗上展满:“妈妈,女儿可不会给你丢人,这三天是着实用了功的。这是东边王家官人送来的,那是城北李家公子捧我的。”她说着,又指向一株红珊瑚。高烛之下,一堂紫气赤霞,映得个青楼犹如宫闱,更不必说那满把的珠翠首饰,其中任拣一件,只怕也够寻常小户人家的数年生计了。众人方啧啧赞叹,飞燕又道:“瞧你们这点见识,粗布废柴也值得如此么?那我手上这件物事,岂不要唬杀了你们?”她一壁说着,一壁拿出一只镂金小匣,上镌有山水花鸟,精美如生,严丝合缝的匣口处被一把小锁锁了个结实。“蒙福王厚爱,赐我一颗碧海琉璃夜明珠,三更照夜,状如白昼。莫提那珠子,就说这匣子也是在京城‘天下第一锁’万莫开家打造的,设有奇巧机关,如果不是正主来开,只怕会立时被万千飞针射个满脸麻子,单这个也值得数百两银子了。”那厢早有几个小丫头雀跃起来,叽叽喳喳要看宝贝。飞燕一边笑盈盈往袖中摸去,一边阴阳怪气道:“小家伙,你倒是得了什么,也快拿出来看看呀!”众人遂起了一阵哄笑。“我得的东西,反正比你那些个粗布废柴值钱。”三白眼小丫头淡淡道。众人笑声愈炽。“癞蛤蟆打哈欠——你好大的口气!”飞燕前仰后合。“不是我说的,你自己说的。”小丫头从袖中掏出一把翡翠制成的小钥匙来,“没有这个,你倒赔一脸麻子也拿不到宝贝。”飞燕的脸色一下变得煞白。说时迟那时快,她一愣神的工夫,匣子已被那三白眼丫头劈手夺走。轻轻打开。一道寒光顿时奔射而出,如海上生明月,冰轮碧高堂,一屋子人一时鸦雀无声。不过,柳青离倒不甚在乎妈妈抽走了多少。当日若不是妈妈敢发天下之奇想,精心培育,她也做不到这天下第一刺客,更何况,自己还有那善良、懦弱的姐姐需要照顾。不能保护自己,便会被毁灭,不能刺痛别人,就要被碾碎!这,就是她的命运,她已经学会了接受。青离擦过手,脱去黑衣,换了身云纹锦衣,又拿过一把指甲锉笑盈盈地修指甲。她生得娇小纤细,汉白玉般的肌肤,红玛瑙似的嘴唇,黑耀石造就的眼瞳。一头青丝,两弯蛾眉,都活像山水画中的黛墨绘成,唯独平视时,那乌珠下缘略略离开眼眶,有些似相学上所说的“三白”之相,将所有的温柔甜美都一笔抹杀。但这一点与其说是白璧微瑕,却还不如说反而带给了她一种另类的美:冷傲绝艳,令人一见难忘。收拾停当,她终于缓缓打开了桌上黑色的信封……初见·推理秀那样轻狂、好胜、绚烂、不设防的少年情怀……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自在杨花漫漫,招摇酒旗飘飘,乐颠颠提鱼行走的老叟,闹哄哄引车卖浆的小贩,一同画出了一幅熙熙攘攘的市井众生图。这景象让青离也不同寻常地感到了一丝闲适与欢快。她把马系在门外。走人酒肆,依着平日做刺客的习惯,趁上菜的空当悠然环顾四周。——左边的男子十指蓝黑,大概这左近有间染坊;后座的老叟枯瘦长须,满口之乎者也,八成是位私塾先生;酒肆掌柜趁人不注意塞了一个铜板入袖,想来老板娘是个厉害的主……门口那穿蓝布袍子、挂一块“孔明再世”的自然是个相士——不,等等,没见过这么奇怪的相士。柳青离的目光不由在那相士打扮的人身上多逗留了一会:脸面沧桑、眼珠贼亮、目光游移、笑容神秘、口若悬河……这些常见的相士特征在他面上都找不到,取而代之的是十分有神的丹凤眼,配上高直的鼻梁与棱角分明的嘴唇,一张好生俊朗的脸庞。不过她才懒得为此困惑,只把眼越过那家伙,投到门口系着的白马上。“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不知怎地青离吐出声来。是王维的句子。谁能想到,这是“诗佛”王维的句子呢。那样轻狂好胜、绚烂不设防的少年情怀,美到竟让“诗佛”也动了凡心。“可是现在,若有人突然邀我饮酒,我只会担心是色狼吧?”青离暗想道,苦笑着摇摇头。“小娘子,来陪大爷喝一杯!”一个粗重而带了几分醉意的声音在她头上炸响。青离回眼细看这声音的主人,是个五大三粗的壮汉,穿件破毡衣,脸上一道深疤,双手红肿,乜斜着眼,带着三分酒意,剩下的七分却是借醉胡言。青离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冷笑,胸中已有杀机闪过:青离擦过手,脱去黑衣,换了身云纹锦衣,又拿过一把指甲锉笑盈盈地修指甲。她生得娇小纤细,汉白玉般的肌肤,红玛瑙似的嘴唇,黑耀石造就的眼瞳。一头青丝,两弯蛾眉,都活像山水画中的黛墨绘成,唯独平视时,那乌珠下缘略略离开眼眶,有些似相学上所说的“三白”之相,将所有的温柔甜美都一笔抹杀。但这一点与其说是白璧微瑕,却还不如说反而带给了她一种另类的美:冷傲绝艳,令人一见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