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悠南推开办公室门,对面墙上石英表的分针与秒针恰好重合,八点整,一秒不差,他“嘿嘿”一笑,得意地吹着口哨享受着这种“刚刚好”的乐趣。
“刚刚好”已经成为他的人生指南,他没有太大的志向,也与世无争,一切追求刚刚好。正如他的名字那样,他立志做一个真正的隐士,悠然自得地享受着生活。
简单收拾后,吴悠南捧着一杯热茶,悠然自得地站在窗前享受着阳光的下的安宁惬意。
电话在这时响起。
“早上好啊,老吴”。吴悠南口中的老吴是他的父亲,自打上中学起,他就一直这样称呼他,爷俩都倍感亲切。
“你到市医院来一趟,不用慌,陪你奶奶检查一下身体。”
“哦,我马上到。”
吴悠南赶到病房门口时,门口等待他的白采薇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失声痛哭起来。吴悠南的心一下子乱了阵脚,他明白了事情绝不像是老吴口中所说的那样简单。
听到哭声,老吴走了过来对二人说道:“奶奶不行了——”
“送急救室啊!”吴悠南焦急地说道。
“南,你冷静一下,”老吴阻挡要向前冲的儿子说,“刚从急救室出来,医生说已经没有抢救的意义了,拔了呼吸机也就……”老吴说着,眼角的泪淌了下来。
“那——”
“你去吧,奶奶就等着你俩呢,记着千万不要哭,不要让奶奶激动!”老吴叮嘱道。
病床前已经站满了人,吴悠南和白采薇从人群中挤到床边。
“奶奶——”吴悠南和白采薇轻声喊道。
这位新中国成立前出生的“裹脚”老人听到喊声,布满皱纹的眼皮缓慢地裂开一条缝,浑浊的眼睛里竟然闪现出一丝光亮。
“南——薇——”,老人的声音很小。
吴悠南和白采薇将耳朵贴到老人嘴旁。
“奶奶……不……不行了,你们……你们得好好……看病,有了孩子……一定……一定要告……告诉奶奶……”
“奶奶——”
“答……答应我”。
“嗯,奶奶,我们答应,我们答应!”白采薇和吴悠南齐声答道。
“听……听医生的话,不要怕……怕药苦……”老人几乎用尽全力,每一个字都是从急促喘息的间隙挤压出来,声音很小,气息也明显微弱。
“嗯,奶奶,我们不怕,不怕苦,我们听医生的话!”吴悠南一只手擦拭着眼泪,一只手紧紧握着奶奶的手保证。
老人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捕捉的笑容,她颤巍巍地抬着手,“脸——”
吴悠南捧着奶奶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老人的脸上的笑容转瞬即逝,旁边,一阵急促的“滴滴”声响,病房内,哭声一片。
最疼自己的奶奶就这样走了,她带着没有见到重孙子的遗憾走完一生,吴悠南抱着奶奶的照片跪在奶奶的墓前,他禁不住沉浸在对奶奶的回忆当中。
他从小就是奶奶的跟屁虫,奶奶瘦小的身体成了他的天然游乐场,不能否认,他的童年是快乐的是幸福的。受委屈时,第一个替自己出头的肯定是奶奶,她可以强大到和任何人对抗。有心愿时,第一个满足自己的肯定是这位裹着脚走路摇摇晃晃的奶奶。他的第一个平板电脑,他的第一辆山地车……奶奶似乎有一种魔力,总是提前一步捕捉到他内心的信息,在他开口前满足他的愿望。
奶奶如此疼爱自己,可是,他竟然还给奶奶一个无法弥补的遗憾,想到此,他扑到奶奶的坟前,任由眼泪滴进泥土……
“奶奶,请原谅我,请原谅我……”
“南南,你起来吧,奶奶会原谅你的,”母亲丁怡文弯着腰安慰着儿子。
吴悠南的旁边,白采薇神情黯然地看着黑色的墓碑,她心里的痛苦并不比吴悠南少,自打进了家门,她第一次品尝到有奶奶的快乐和美好,是奶奶给了她温暖,也弥补了她人生的缺憾。
吴悠南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不大的坟墓,他想最后一次拥抱一下,再给奶奶说说心里话。
丁怡文直起身子退回到老吴身旁。此时此刻,她的心里一阵阵酸楚,她将头埋在老吴的怀里饮泣。她似乎看到了未来的自己,未来的某一天,她也许会和奶奶一样带着这样的遗憾走向另一个世界,想到此,她的心里一阵阵绞痛,眼前,儿子儿媳早已放弃治疗,同时也放弃了她想抱一抱孙子的希望。除此之外,她更也为儿子儿媳担忧,他们老了以后,谁给他们养老呢?
与此同时,老吴的心里也有着同样的忧虑。自己三代单传,难道真的要到自己这儿绝了后吗?姑且不说能不能对得起列祖列宗,他还有什么脸面面对家里的老父亲呢?想到此,他又心疼儿子,十几年了,小两口四处奔波,每次背回家的中药,西药足足装满了一间屋子,那个小家时常充满了中药的味道,每每想要去催促一下,可是闻到刺鼻的药味的时候,他实在张不开嘴……时间久了,他也习惯了,不再去刻意追求什么……
内疚在吴悠南的心中迅速滋生,不一会功夫便充满了胸膛,自己不能这样自私下去,自己必须要立刻行动起来,绝不能再给爷爷同样的遗憾。想到此,他跪在墓前,用手一点点拭去坟墓上的浮尘。
整理完毕,他擦了擦眼泪。
“走吧,回家!”吴悠南说。
“呃——”几个人显然没有回过神来。
“爸,妈,我决定了,我们再去试一试,不能再让我们有遗憾!”
“呃——”丁怡文和老吴吃惊地看着儿子,他们不敢相信,搁浅三四年的求医路又重启了,他们难以抑制的兴奋道,“好好好。”
从墓地回来,他们简单收拾后,吴悠南和白采薇再次踏上求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