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悠南的日子也不好过。
这几日,他的心情可以说糟糕透顶,只是他不习惯将这些心情挂在脸上,他希望自己是快乐的,同时也希望给别人带来快乐。尤其是在妻子面前,他始终戴着快乐的假面,他爱她,不想因为自己的阴郁影响她的心情。
吴悠南的烦恼来自单位,具体一点是来自他的好友郑澍。现在,他的好友成为自己的上司,按理说,兄弟升官发财,应该高兴才对,可是,他的确假装不来,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甚至,他有点厌恶。他的厌恶绝不是来自狭隘的嫉妒,而是他对这个好友的为人处世有了一个新的认识。关于这个主任的提拔,他是提前知道信息的,在局里的认识潜规则认识下,他是正主任的不二人选,无论从资历还是能力,他都可以胜任。可是,人事任命宣布下来的时候几乎让所有人大跌眼镜,主任不是他,而是一个还不是股级干部的郑澍。
后来得知,他与正主任失之交臂竟是因为有人到组织部门举报他不遵守单位纪律,私自外出多日。而这个举报人竟然是他的好友,他至今不敢相信。
这几日,他一直在躲避着郑澍,尽量不与他正面接触。他知道,躲避绝不是一个办法,不过,在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之前,只能走一步说一步了。
上午八点十分的晨会上,秦局长的一个决定彻底将他已经失衡的小船推翻了。按照局里规定,只有正股长才能拥有独立办公室,他——要搬家了。
当决定宣布后,几十双眼睛一起朝他投来复杂的神情,或惋惜,或讥笑,或同情……吴悠南尽量避开这些眼神,他克制着自己的激动,尽力压制着内心翻滚的气流。
会议结束后,吴悠南第一个走出会议室。他快步走到办公室门前,推门,昔日轻盈的门竟然如此沉重,他叹息一声,站在门口,重新审视这个被自己“霸占”多年的办公室。这个办公室内的布置是花了白采薇不少心思的,无论从风水还是从环境上,她都经过认真思虑。可是,现在这个办公室要让给别人了,他有点留恋。但是,留恋归留恋,他必须离开了。
单位本来就是一个是非之地,但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背后捅刀子的竟然是他,他的脑海里闪现出一句话“为兄弟两肋插刀”,这他妈的真的是在自己软肋上插了一把刀啊。吴悠南心里想着,这一刀不仅仅插在他的软肋上,同时也隔断了他们多年的友谊。
脚步声由远而近,吴悠南知道这是他来了,此时,他的心里有些慌乱,他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位新上司。他低下头,假装在抽屉里翻找。
“呃——我刚跟局长说了,你不用搬办公室了。”郑澍走到他的面前,轻声说道。
“不行,不符合规矩,这又是咱们家。”吴悠南拒绝了他的好意。
“要不,咱们一起办公,这又不是没有先例。”
吴悠南笑了笑说道:“不了,不能……他想了想,感觉此时说出共享办公待遇是不符合规矩的话有点怪怪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转而笑了笑一带而过。”
没多大功夫,吴悠南将自己的东西全部装入箱子中,冲着郑澍笑了笑向集体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内瞬间炸开了锅。这是他预想之中的,毕竟大家都是副职,谁也不比谁高半格,谁也不用看谁的脸色,倒是这样的关系比较纯粹自然。
“悠南,我可是替你不服啊,你也去告他!”
“对,告他,就看不惯这小人得志!”
“对!对!”
……
办公室的风向一边倒,吴悠南知道这些话里藏着的水分。他只是笑着,不表态。吃一堑长一智,这一个道理还是懂的。他虽然心向桃源,但是身体并未超脱尘世,什么事情他都懂,只是感觉多说无益。
丁怡文和白采薇谈过话后,他一刻没有停,赶在白采薇父母外出锻炼之前敲响了门。
白采薇父母对丁怡文的到来感到十分惊讶,惊讶过后就是一阵担心,他们可是领教过这个婆家的大权在握的人的厉害,所以,他们从心理上已经筑起防线,准备打一场硬仗。
“亲家,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啊?”白采薇母亲笑着问道。
丁怡文话未出口,眼泪先留了下来。
这不是假的,货真价实的眼泪滴落在沙发边上。白采薇父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话语。
这是丁怡文的计策之一,来到这就不能摆道理讲事实了,必须要以情动人,只有让他们真切感受到自己的难处和痛苦,他们才有可能听自己的劝告。
丁怡文将头埋在膝盖上不停抽泣,白父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白母坐在一旁,抚摸着她的后背安慰着。
“亲家,是不是薇薇惹你不开心了,咱们一起去批评她。”
“不是——不是薇薇。”说完,丁怡文的哭声又上了一个高度。
“老白,你去给薇薇打电话,把她叫过来,咱们当面批评她,”白母对着呆站在一旁的白父喊,“怎么能惹老人生气呢,太不像话了!”
白父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是真是假,他依然站着,不敢轻举妄动。
“快去啊”白母指着斗柜上的包说,“电话在包里。”
刚开始以为是虚晃一枪,谁知道是真的,她马上抬起头制止道:“不是薇薇的事情,是我心情不好。”
“那——”
话以到此,不能再往后拖延,必须一是一二是二地讲清楚了。丁怡文接过白母递过来的纸巾,擦了擦眼泪,沮丧地说道:“妹妹啊,不知道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了,这么惩罚我,别人都孩子绕膝,可是我孤零零的……”
话说到此,两位老人才算明白亲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是,知道了又能如何呢,孩子也是他们的死穴。既然亲家来了,他们也准备将这件事敞开了说。他们觉得这件事说开了也就开了。可是他们想错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远远超出他们的预料。
因为,这位向来强势,在各个方面都要占主导地位的亲家抛出了一个致命的问题——离婚。
“离婚?”
白父以为自己没有听清楚,他将丁怡文的话重复了一遍。
“现在,只有离婚才是他们最好的归宿,才是皆大欢喜的结局。”丁怡文解释道。
“亲家,不行不行!”白母连声拒绝,“婚姻大事,岂能儿戏!”
拒绝是在她的预料之内的,丁怡文没有感到一点意外。他决绝地说道:“亲家,我什么时候都没有认为婚姻是儿戏,咱们的孤苦暂且不说,你们从长远考虑一下,两个孩子老了以后怎么办?话说得难听点,死了以后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呢。我们当大人的,不能没有远见,不能只看眼前,有些事情长痛不如短痛。”
白父长叹一声,神色黯然地看着窗外。
白母拽了拽丈夫质问道:“老白,你不能发表一下意见吗?”
“我也不同意离婚,咱们能看几代人,最多也就是两代,后边还长着呢,咱们谁也管不了那么远,皇帝也不行!”
听着丈夫的话,白母眼睛里闪过一丝胜利的喜悦。
谁知,丁怡文嗖地起身,几步跨到大门口,门口处停住了,她犹豫了一会又退了回来。
“这样吧,咱们都考虑考虑,”丁怡文抱歉地笑了笑说,“我也是一时冲动,没经过大脑。”
“呃——”
同样的地方,同样的场景,白采薇父母又经历了同样的惊讶。
“走了”,丁怡文拦在门口,“你们不要送了,我这人,心直口快,不要在意。”
丁怡文强势地拒绝了白采薇父母的送别。她绝不能失败,在任何时候,这是她的宗旨。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点点火,传传信儿,她的任务就圆满完成了。
丁怡文带着胜利的骄傲离开了,她的身后,白采薇的父母没有了晨练的兴致,两个人呆坐在沙发上,各自揣摩着亲家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