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采薇出了门,她站在电梯前,颤抖的手迟迟无法触摸到电梯按钮,她知道,她心存幻想,她幻想着他还会从身后的大门里冲出来,抱紧自己,亲吻自己,温柔地恳求自己不要走。
这一分钟似乎过了万年,坚硬的混凝土开始松动,双腿逐渐下沉,整个人要和这坚硬的混凝土融为一体。那扇门终究没有打开,她轻微叹息一声,再次伸出纤细的手指点了下按钮,不一会,门开了,白采薇径直走了进去。
电梯下行,白采薇的心也随之沉淀下去,她不再抱有任何幻想,甜蜜的爱情和温馨的家渐行渐远,白采薇没有再作停留,随着车子的发动似乎进入了另一个世界。雕塑,喷泉,树影……曾经熟识的一切都变得陌生起来,似乎自己从未来过。
白采薇离开后,丁怡文心中窃喜,不过她依然严阵以待,做好准备要迎接一场暴风雨的准备,她抢先一步挡在门口,“不能出去!”
吴悠南伸出粗壮的胳膊轻轻一挑,丁怡文便被弹到一旁,吴悠南刚触摸门把手,丁怡文敢死队般地越到门前,死死地拽住吴悠南的手,“说吧,要白采薇还是要我,你选!”
此时,沸腾翻滚的血液侵染了眼睛,眼球开始变得肿胀滚烫,吴悠南逐字逐句地回答道:“我要出去!”
丁怡文怎么可能拱手把来之不易的胜利果实让给别人呢,她做不到,她更不想做到,这一刻,丁怡文憋足了劲,死死地按住吴悠南的手,眼睛里射出两道犀利的光,光如利刃般舞动,瞬间在母子之间形成一道屏障。
母子二人僵持着,天平的指针轻微晃动,不过,丁怡文已经不占优势了,她也知道,维持平衡的不是力量而是伦理,她能感觉到自己持有的伦理正在被愤怒吞噬,也许就在下一秒,这种平衡就要被打破。丁怡文冲着客厅喊了一声“老吴!”
老吴似乎没有听到她的喊声,安静地坐在阳台的躺椅上望着窗外。
丁怡文见对方毫无反应,她随即喊道:“爸,您也不管管,您孙子这是要把您的孙女送走啊——”
原本不想插手的吴胜利再也坐不住了,他在保姆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走到母子面前。一直干瘪的手搭在吴悠南的手上,吴悠南扭过头绝望地看着吴胜利:“爷爷,您——”
吴胜利扔掉拐杖,两只手紧紧地抱着吴悠南粗壮有力的大手:“爷爷时间不多了,不要送走我的重孙女,好吗?”
“爷爷——爷爷——”吴悠南痛苦地喊着。
终于,在吴胜利颤抖的手的安抚下,吴胜利坚强的心逐渐软化下来,他随着吴胜利回到沙发上。
屋内,一切恢复平静。
与此同时,局会议室内也一片安静。事情是这样的,上班的时候,顾业嘉遇到有人拦着车告状,本来他的心情不错,不过,遇到此事,好心情顿时被污水侵染,血液凝固,脸色也暗淡下来。上访的事件时有发生,分管副局长也没有当回事径直进了门。谁知,今天赶巧,副局长前脚进门,顾业嘉后脚就赶到了,他看到这一幕,心中不免愤怒,暗自骂道“这他娘的都让我管!”随即,办公室小李通知了相关人员开会。
顾业嘉在会上拍着桌子骂,先是骂分管副局长工作不力,然后又骂家长无理取闹,会议室内,面面相觑,人人自危。
副局长质问郑澍:“这个家长反映前几天已经来过,你们办公室怎么处理的?”
话音未落,郑澍马上站起来说:“周局,这事儿不是我处理的,是吴悠南负责的,现在我还生气呢,有人不把我放在眼里,什么事情都不向我汇报,搞得我毫不知情”。说完,他又对朝着顾业嘉的方向说,“当然,对此我又领导责任,我郑重向局长道歉!”
分管副局长听到此话,他心里骂道“推个一干二净,你几把倒成圣人了!”不过,都是场面混的人,他当然知道郑澍与新任局长的关系,他瞥了一眼郑澍道:“那,吴悠南呢?”
“他——他啥时候能准时上班,踩着点来就已经不错了……”
郑澍还想再发挥一下,谁知顾业嘉一拍桌子,“去把他给我叫来,马上。”顾业嘉转身对老丁说,“通知开个党委会,得好好研究研究这个人,嗯,还有这个事儿的问题!”
老丁和郑澍分头行动,没多久,党委会所有成员全部到位。
郑澍一头钻进办公室,关上门,绕着办公室转了几圈,此刻,他心神不宁,电话如何打,说什么话这个需要好好揣摩揣摩。思索片刻,他拨通了吴悠南的电话。
“悠南,你在哪呢?”
“我在外边。”
吴郑澍听了,眉头一皱,冲着话筒哑语几句,“死到临头了,还他妈跟我耍滑!”
“哦,悠南,局长让我给你打电话,催你回来呢。”
“哦,好,我马上回!”吴悠南答道。
“你——没有明白我的话啊,悠南,现在局长正着急呢,这个时候你来——会不会……”郑澍停顿了一下说,“哥们觉得你还是晚点回来,错错风头,你放心,哥们先替你打打掩护。”
“谢谢……”
郑澍放下电话,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双脚翘在办公桌,手也没有闲着,一只手枕在头下,一只手在大腿上有节奏地打着节拍。
其实,吴悠南接到郑澍电话的时候已经动身,当然,他得到的信息和郑澍话严重不符,吴悠南早已习惯,他没有多说,挂断电话向局里继续赶路。
会议室内,顾业嘉又将事情添油加醋地讲了讲,将吴悠南的错误上升到原则,国法,党规的高度,几位副局长都低着头不言语,也不做任何评价,他们知道,这个时候再说一个字都是多余。
调子已经定好,就等吴悠南的到来,可是,半个小时过去,吴悠南仍旧未到。高局长多次打电话,电话一直处于无法接通的状态,副局长老高倒是满是欢喜,这正是他盼望的结果,打过电话,他冲着顾业嘉双手一摊无奈地耸了耸肩。其实,老高心里乐开了花,他终于躲过一劫,“你看,我打了,打不通,省的又让自己背黑锅。”
顾业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会议室空气也凝结成冰砸向地面,几个人的呼吸声不由加快,顾业嘉心中的怒火无处散发,他瞪着老丁头顶上飘散的烟雾,老丁觉察出来局长的异样,他砸了砸嘴,把吸了一半烟掐灭,继续在会议本子上默写着诸葛亮的出师表。
突然,电话铃声响起,会议室内几人眼睛同时四处寻找,脸上一丝幸灾乐祸的神情一闪而过,“嘿嘿,这下又轮到谁倒霉了”。就在此时,顾业嘉从裤兜内摸出电话,几个人又轻微抬头,传递着失望的信息。
“嗯,您好,嗯,好的,谢谢,放心吧,放心吧!”在电话接通的那一刻,顾业嘉突然热情起来,犹如一股热流穿透冷若冰霜的面孔,整张脸在热与冷的撞击下变得扭曲可怖,几位副局长不觉心里一震。
挂断电话,顾业嘉的脸色缓和了许多,他向老丁要了支烟,猛地吸了几口,吐了个眼圈起身说道:“嗯,我有点事,党委会以后再开,大家回去吧。”说完,顾业嘉一把抓过主席台上的包夹在咯吱窝下,潇洒地跨出会议室的门。
几位委员也起身,他们满脸疑惑地看了看彼此,谁也没有说话,自顾自地收拾东西,摇了摇头向门外走去,此时,吴悠南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几位委员看了看吴悠南一笑而过,唯有老丁退了回来,他拍了拍吴悠南的肩膀说:“你小子——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