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刘康睡下了，姐弟二人坐在那棵高大的柿子树下。

“长安，你会怪姐姐拒绝认他们吗？他们对你的仕途或许很有助力。”

“怎么会呢，姐姐！说实话，我对当官没一点儿兴趣。妈妈在那样艰难的处境下选择了自立，甚至宁愿自己死也不愿再依附他们。我们怎么能违背她的意愿呢！妈妈在天上看着我们呢！”

“实际上我的心里充满愤怒。我不想原谅他们！我很想像个泼妇那样大骂他们一顿！只是做不出来吧了。”大安说。

“我也是。他们做出丧尽天良的事就应该受到惩罚。这么多年不知悔改，现在倚老卖老，来博取同情，实在可恶！他别以为卖给我一个人情我就会屈服。我宁愿去坐牢也不领他的情。”

姐弟二人抬起头，望着满天的星斗，似乎在寻找哪一颗是母亲，哪一颗是姥姥。

“长安，你知道吗？我摆脱了我们家的一个魔咒。”

“魔咒？”

“我们的母亲、姥姥、太姥姥都是在三十岁左右上吊自杀的。”

“什么！姐姐，你！”长安一把抓住了姐姐的手，死死盯着她。眼睛里充满恐惧，还有愤怒。

大安不看他，眼望着天空，哼唱起姥姥和妈妈唱过的歌谣。唱着唱着，眼泪就流了下来。长安哭着求她不要唱了。大安哭着说：“妈妈去世的那个晚上，我听妈妈一直在这首歌。我对她说这首歌听着太悲伤了，只想哭。求她不要唱了。后来我就睡着了。不知道她有没有再唱。”

“妈妈唱这首歌的时候，一定是想妈妈了。所以她就找妈妈去了。”

“你放心，现在没事了。当我知道了张伟民的丑事和他离婚回到家里时，并没有想到要自杀。可是那天晚上，小虎和婆婆都睡了。我躺在床上睡不着。就在我似睡非睡时，就看到妈妈拿着绳子在房梁下冲我笑，冲我招手。她说：‘大安，别再受苦了，把这绳子往脖子上一搭就什么痛苦都没有了。跟妈妈走吧，妈妈会好好照顾你，不让你再受任何委屈！’我虽然有些迷迷糊糊，可心里非常高兴。是啊，死了就解脱了！就和妈妈永远在一起了！我下了床，找到绳子，挂上房梁，系好扣。就要把脖子伸进去的时候，我的婆婆冲上来，夺下绳子，扇了我两个耳光。我浑身一颤，打了个激灵，醒了过来。看到哭成泪人的儿子和婆婆，心里好后悔啊！我怎么能撇下他们呢？我怎么能让我的儿子也像我一样饱尝没有母亲的痛苦呢？我真傻！”

“那你后来的出走呢？是不是想撇下我，自己去找妈妈？”

“都过去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站在你面前吗？你放心，我不会再走那条路了。”

“姐！你都没有想想我！没有你我还怎么活？”

“你看你，都是家成业就，做了父亲的人了，又不是小孩子！姐姐只是不想成为你的累赘。”

“姐姐，我们虽然只差两三岁，可你对于我来说和妈妈有什么差别？你从七八岁就带着我。我什么时候也离不开姐姐！”长安靠在姐姐身上撒娇。

“去去去，有你这样的县长大人吗？坐好！”

“是！”长安清脆地答应着，像小学生一样抬头挺胸，还把双手背在身后。姐弟二人大笑起来。

“我们以后谁也不再唱这首歌了！”

“嗯，不唱了，也不会让小孩子们唱。”长安坚定地说。而后又有些不安的问：

“姐，你说，他们都快四十年没有任何消息了，而且他们也都是垂暮之年，又来找我们干什么呢？”

“长安，不管他们想干什么，都是他们自己的事。我们无权干涉，也驾驭不了。我们只要明白：过去的事情无论我们怎么做都无法改变。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吸取教训，把握好现在，怎样过好当下的日子。这才是最重要的。纠缠以往的恩恩怨怨，我们还会生活痛苦之中，连以后的生活也毁了。这样我们付出的代价就更大。就像你身上有一个伤口，很疼，你天天揭开它来看，它就会永远无法愈合，而且伤口会越来越大，化脓成疮，严重了会伤及生命。这决不是我们想要的结果。我们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它慢慢愈合。即使留下疤痕，但它不会再伤及身体的其它部分。我们不能把这个伤害扩大化。我不想怨恨惩罚他们，也不想原谅他们。”

“不怨恨他们不就是原谅他们了吗？”

“不怨恨他们是不想伤害我们自己，不原谅他们是不想纵容他们继续为恶。地狱、鬼魂、来生之说在中国流传了几千年，绝对不相信的不多，特别是在生命快要终结的时候。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将死之时，盘点一下自己一生的所作所为，发现做了不少恶事，伤害了很多人。面对绝对公正无私的地狱审判，他们胆怯了。因为这些罪恶，他们不但要受到严惩，而且还影响来生的运数。如果得到了受害人的原谅，那就免去了他们一生的罪孽。说到底，将死之人的悔罪还是为自己，而不是真正认识到自己的罪恶。而受害人呢，他们往往是善良之人，看到将死之人的可怜相，恻隐之心顿生，，觉得老天爷已经惩罚他了，就放过他吧。”

“姐姐，这些天你在外面都经历了什么？我感觉你和以前大不一样了。”

“姐姐离开的那十几天就像经历了几世沧桑，明白了很多道理。”大安就向他讲述了自己的山中奇遇。

“这是真实的经历？不是编的故事？”长安满脸的不相信。

“当然是真的！我不但有了爹，有了二叔，还有了两个狼朋友。以后，我会经常去看他们。青峰山虽然在外县，离这里也只有不足两百里的路程。说不定我还会接他们来同住，给他们养老送终。你不会反对吧？”

“当然！你的爹也是我的爹，怎么会反对？”

“我差点忘了，你要替姐办件事。”

“您尽管吩咐。”

“自然和尚找到妈妈后，山木老人虽然没有说什么。可我知道，他想找到亲人的愿望更强烈了。我拿来了他的一些头发和指甲，给他做个DNA鉴定，寻找亲人。说不定他的爹娘或兄弟姐妹也正在找他呢！我想帮他达成心愿。这是他一生的心愿。”

“好的，我一定办好。”

不知不觉，月已西斜。大安嘱咐长安说：“长安，我们两个从小受了很多的磨难，也受了别人数不清的恩惠。记住这些恩惠，回报这个社会。无论今后我们做什么都不要忘记这是我们为人的初衷。再就是，别对别人说我在山上的经历。你都不相信，别人还不知道怎么想呢！我也不希望有人打扰他们的生活。”

“姐，我记住了。我一定去拜访两位老人家，当面感谢他们。”

五月十二日，汶川发生了大地震，全国震动。长安却是难得的清闲。闲着的这几天，他重新修缮了父母的坟墓，立了墓碑。儿子放学后，就领着他游览自己从小生长的地方，讲述自己的童年故事。有时还喂鸡捡鸡蛋，干些家务。在院墙外的西边的荒地上开辟出一块菜地，说种点菜姐姐吃着方便。乡亲们热情地指点着他干这干那。他觉得自己的心从来没有这样安定过。

一个星期后，调令下来了。调刘长安去山阳县任县长，原来的县长在严打中下马了。青峰山就在这个县境内。大安嘱咐长安上任后一定要去拜访和关照一下青峰山的两位老人，但不要把她在山上的经历告诉别人。

刘康已经喜欢上这里的生活，和那些山里的孩子相处得很好，就留下来暂时和姑姑一起生活。等长安在新地方都安顿好了再作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