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安走出石像，天色已黑。月光笼罩下的山林雾霭朦胧。看到山木老人坐在那块巨石下抽旱烟，就悄悄走过去，坐在他的身边。

“二叔怎么会这样？”

“前一段时间，警察来把你二叔带走了。我很担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想拿出手机给你打电话。慌里慌张的，手机掉在地上摔碎了。三天后，你二叔回来了，一起回来的还有他妹妹的女儿。你二叔回来后一句话也不说，也不进门，盯着新盖的房子发呆。我问了他的外甥女。她哭着告诉我，你二叔是被警察叫去录口供了。他妹妹的儿子沉迷于赌博已经倾家荡产，妻离子散了还不悔改。赌输了，借了高利贷还不上被威胁。他就找他母亲要钱。当他知道那二十万已经给和尚盖了房子，所剩不多的时候，大发雷霆，开始殴打他的母亲。见母亲还护着剩下的几万块钱死死不放时，他疯狂地把自己的母亲活活打死了。然后又拿着那几万块钱去赌了。她说你二叔知道事情的真相后什么也没说，只是不停扇自己耳光。后来就回到这里，盘腿一坐，不吃饭，不说话，仅仅喝几口水。他就变成现在的样子了。”

“二叔这是把所有罪责都归到自己身上了。那份亲情在他心中太重了！我们该怎么办？”

“这几天，我好话歹话说了一火车了，他什么都听不进去。我看他就是一心求死。”

“他为什么会这样？”

“这就谁也不清楚了。他什么也不说。我仔细想了想，他和我还是有不同的。我毕竟还在尘世生活了二十几年，过了一段正常人的生活。他自小就在这深山里，与世隔绝。刚刚碰触亲情的美好就这样惨烈的失去，他该如何承受呢？得到和失去对他来说都是头一遭经历，他没有经验。”

“我们能为他做些什么？”

“你来了，他开口说话了。你在他的心目中有着非同寻常的地位。你说的话他也许会听。”

“我？”大安惊讶地睁大眼睛。

“你二叔一直都很感激你。他的夙愿的达成是从你的到来开始的，在你的帮助下完成的。”

“那现在的局面不也可以说都是因我而起吗？”

“你怎么还这么想事情？你觉得一个人能操控整个事件吗？”老人气得站起来，双臂乱舞。

“我错了，我不该这么想。”大安赶紧道歉认错。她知道和尚现在的状况正是把所有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的缘故。她自己也曾犯过同样的错误。

“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事是要他吃饭。”大安赶紧把话题岔开，“您回去守着二叔，我去做饭给你们送去。”

“好吧，也没别的好办法，先让他吃上饭要紧。”老人磕掉烟袋锅里的烟灰，回洞府。大安回家做饭。

大安把煮好的饺子，烧好的鸡蛋汤放到一个篮子里，又放上碗筷和蒜瓣儿。篮子上蒙上一块干净的布。收拾好就去送饭。圆月似乎近在眼前，月光明亮如水，如孩子般在林间跳跃。大安这才记起明天就是中元节了。

洞府里火光闪耀。和尚一动不动端坐着。山木老人“吧嗒吧嗒”抽着旱烟袋。两只大狼和两只小狼也来了，趴在和尚的面前在呜咽。

“开饭啦！”大安故作轻松地喊。没有谁理她，那两只小狼也没有。走到跟前，大安看到了和尚面前的地上用石块划的字：生也悲伤，死也悲伤，误落红尘苦断肠。爱也断肠，恨也断肠，重生净土莲花香。大安什么都明白了，她轻轻地说：“我们陪他吃顿团圆饭吧。”然后在和尚面前摆上碗筷，端出水饺，盛上汤。两只大狼站起来，围着和尚转起圈来，转了三圈之后，就从听雨廊跑掉了。接着，断肠崖上传来了它俩悠长的嗥叫。你一嗓子，我一嗓子，声声不断，直到东方泛白。

鸟儿们鸣叫着，在断肠崖的上空聚集，盘旋。越聚越多，越聚越多，遮天蔽日，在天空中形成一个巨大的流动的圆盘。这个圆盘旋转着，旋转着，低低地压在断肠崖的上空。

大安听到声音，想出去看看。老人说：“这是鸟儿们为和尚送行呢！老和尚和那个日本人死的时候我见过了。你小心一点儿，别让人发现了你和这个地方。我想很快就有人来查看究竟。”

“我不去了，咱们吃饭吧。”

大安、老人和四只狼默默地吃东西。那两只小狼竟也不吵不闹，乖乖地吃送到嘴边的食物。

断肠崖上空鸟儿们的聚会持续了大约五分钟，没有鸟再继续加入。数不清的鸟儿在有序地徘徊，在有节奏地哀鸣。当太阳升起的时候，好像天空产生了吸力，从旋转着的圆盘的中心开始，鸟儿们一飞冲天，在高空中消失不见了。

阳光普照大地，断肠崖上连一粒鸟粪也没有留下。

渐渐的，断肠崖上人声嘈杂。坐在洞里的人感觉好像漫山遍野都有人在走动，在说话。

“我们只有晚上安葬和尚了，我们就多陪他一天吧。”山木老人说。

洞里静无声息，洞外沸反盈天。

原来，昨天夜里，刘长安联合多个部门，在零点一刻，对青峰山的山庄饭店做了全面的突击清理检查，放飞了笼中的几千只鸟，抓捕了几十个个不法之徒。行动还没有结束，断肠崖上就传来了狼的嗥叫，持续不断，哀哀切切。听到的人不无震惊。今夜的青峰山是最不安宁的。从山下路口到山顶新的玉皇庙，人来人往，喊叫声不断。这狼是怎么了？向人示威吗？青峰山关于狼和鸟的传说在这一夜被重复渲染了无数遍。没有人轻举妄动，去看看究竟。

这一夜，待在青峰山的人没有谁睡得着觉。当鸟儿们开始聚集时就被人发现了。当被传得神乎其神的景象呈现在他们眼前时，他们完全惊呆了，揉着自己的眼睛，掐掐自己的胳膊，来确定不是幻觉。然后就忙着拍照、录像。没有人发出声音。最后一只鸟飞出视线后，整座山沸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