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距离洛瑾瑜离开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然而俞白在他走后就一直坐在椅子上没动过，唯有晶莹的指甲不时在旁边的桌面上敲击着，一声又一声，好似想要直直刺入依旧跪在地上的暗卫心底一般。

“你叫什么名字？”

终于，一直在给他的精神上施压的俞白开口了，她的声音舒缓又温柔，好似三月拂面的春风，单是听着便能叫人想象到她那张写满了淡淡笑意的面庞。

“奴名......”

“怎么不说下去，说不出口？”

直到此刻，俞白的神色依旧不咸不淡，这暗卫看上去身形瘦小，不像是红扇的选人标准，之前不在意是因为用不上，索性也勾不起想了解这个特例的好奇心，本想着他还算优秀，正巧给瑾瑜送去也算趁手，可今天她才知道，这所谓的趁手，竟只是于她而言。

“不，奴怕说出来了，主子就不准奴侍奉了。”

“你的名字是有多特殊，叫我听了就要弃了你？”

没想到这小家伙居然还会说笑，俞白心底的好奇又增了几分。

“主子...不要厌弃奴。”

看着面前一直单膝跪地之人倏地彻底跪下，慢慢跪爬到自己附近叩首不起，俞白的眸光微晃，一直擒在嘴角的笑容渐渐淡去，一直流露的亲和力彻底消失，端庄犹在，温婉却已消失不见。

“你以为自己是什么，竟想得到我的承诺。”

“奴不敢，奴名...洛瑾清。”

只一瞬，俞白便浑身僵硬，低头看向依旧叩首的洛瑾清，看着这位本该尊贵的皇子正卑微的跪拜在自己身前，祈求着她的怜悯。

“......抬起头来。”

似乎是被俞白没有立刻吼出他身为皇子却不自重的训斥而增了几分胆量，洛瑾清听罢便乖巧地抬起了头，等着俞白的下一个指示。

看着与自己近在咫尺的三皇弟，俞白微抿了下唇，稍微俯身，伸手环绕在他的脑袋后方，轻轻将他脸上那遮住了他本该露在外面的俊颜的黑色面巾解下。

她从他那双水灵的眸中看到了忐忑不安，他在怕她的厌弃，俞白能够清楚的感觉到，即便她并不理解为何会从他这里感觉到这种情绪。

“三弟，为何屈尊降贵甘愿为奴？”

俞白清楚红扇的胆量，若洛瑾清不愿，她还不敢招收他。

“主子，奴从来没有什么尊贵的身份。”没有尊贵，哪来的屈与降？

从俞白口中听到那声渴望已久的‘三弟’，洛瑾清非但没有表露出多少欣喜，反倒连那唯有的同少年应有的水润眸子也瞬间失了光泽。

见到此番，俞白的面容渐渐恢复了柔和，那浅浅的笑意再次出现于面庞之上，她轻柔地用指尖托起洛瑾清的下颚，使得他不得不高昂起头勉强与她对视。

此刻的洛瑾清在俞白的眼中，就像一只深陷泥潭却乐在其中的白鹤，即便甘愿为奴，也抹不去他骨子里那份独有的骄傲与坚毅。

很好看，可惜她不能任其继续，这是她的弟弟。

“瑾清，我没想到，与你第一次说话，会是这种场面。”

“这是奴与主子唯一可能说话的场面。”

“你这是在怪我不曾在意过你？”

“奴不敢。”

俞白幽幽地看着面前这个嘴上说着惶恐，面上也分毫敷衍都没的家伙，嘴角笑意渐深。

“你来我身边，是想要借着我爬上去吗？”

“您是奴的主子，奴不敢想，也不敢做。”

随着与俞白的对话，洛瑾清的眸子再次恢复了水润，双眼澄澈无比直至内心，只要俞白想，便能看到他那最为赤诚的忠心。

“不为权势，那为什么？你的母亲呢？”

在问话的同时，俞白紧紧盯着洛瑾清的双眸，她自是看得清他对自己那由衷的忠诚，可她想不通，他为何会如此。

身为一个皇子，即便是不受待见，生来也是高人一等的，不可能毫无理由地自作自贱。

“她...死了，死在一个寒冷的冬夜，冷宫里不准请御医。”

只需几句话，俞白便听懂了洛瑾清母亲的死因，可这依旧不足以她弄清楚洛瑾清给予她无上忠诚的理由，若仔细算来，他母亲的死，足以叫他恨上整个皇室。

“你的信念，究竟源自何处？”

“主子悲天悯人。”

“不对，不是这个。”

俞白的视线好似能穿透洛瑾清的肉体看清他的灵魂一般，在她的视线下，洛瑾清闭上了眼，不再吭声。

“瑾清，你是我弟弟，我不为难你，你走吧。”

俞白看人有她自己的一套方式，洛瑾清才稍一不配合，便直接被她掐准了死穴。

果然，在俞白说完最后三个字的刹那，洛瑾清那闭上的双眸便倏地睁开，他的眸中倒映着俞白那张带笑的脸，可这映像怎么看，怎么冷漠。

他被分到俞白身边不过数月，可他没少看过俞白是怎么扬着温婉的笑容做着最冷漠的事的，洛瑾清非常不想、不想此刻被她冷漠对待的人是自己。

“主人，请不要厌弃奴...”

说着，洛瑾清竟是不可抑制地流出了眼泪，他的双眼紧盯着俞白，任由泪水在他那稍显棱角的脸上划过，最终低落在他胸前的衣襟上面。

“罢了，明日我便要入住公主府了，你若想跟着，便在府内待着吧，我会以贵客之礼相待。”

听了俞白的吩咐，洛瑾清顿时面露悲戚，可紧接着就被俞白给瞪了一眼。

“你大小也是位皇子，整日待在房梁上算怎么回事，若是不愿，现在便回你的冷宫去。”

“奴愿意。”

“行了，你今日先回去休息一晚，明早再来。”

“多谢主子体谅。”

看着洛瑾清那双与稍显坚毅的面颊有些不相符的晶莹眸子，俞白撤回了自己的手，面上依旧笑意盈盈，语气却是不容拒绝。

洛瑾清才刚阖上殿门，俞白便收敛了眸中最后一丝柔情，面上依旧残余的几丝笑意竟将她显得更是深不可测。

“云擎，叫红扇回来。”

“是。”

一阵破空声后，殿内再没了别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