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安从茶楼出来,发现天都快黑了,不知不觉竟然聊了这么长时间了,逗弄了两下小牙,随即回到了客栈。
吕安将梁寒水的那些东西给处理掉了,心情也是轻松了不少,但是又知道了一些其他的事情,顿时整个人又低落了下来,“麻烦呀麻烦,都是个麻烦呀,而且是个个要命的麻烦呀。”吕安自嘲了几句。
李理突然从一旁走了出来,看到吕安正在那里唉声叹气,不由问道:“公子,怎么了?”
吕安没回答,反问了一句,“怎么样?这曲阜城如何呀?”
卫央开心的说道:“公子,好玩极了,很以前经过的地方都不一样。”
“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了,乐成这个样子,那买了什么吗?”吕安说道。
卫央的表情顿时瘪了下去,嘟囔道:“夫子又买了一堆书。”
吕安顿时被卫央这话给逗笑了。
“读书人读书人,不买书买什么?”李理也是乐呵的反问了一句。
卫央哼哼唧唧的说不出话来。
“买书好呀,到时候把书也借给我看看。”吕安也是赞同的说道。
“公子随时都可以来借读,哈哈。”李理抚须而笑。
正在三人聊得正欢的时候,春娘扭着身段,慢悠悠的也走过来,一过来手就搭在了吕安的肩上,轻笑道:“三位在聊什么呢?聊得那么开心。”
吕安直接回道:“他们今天出门买了不少书,春娘你拎个篮子打算去哪里?”
“书?书好,书好,书好。”春娘眼神一下子茫然了,嘀咕了两声,落寞的往外走去。
听着春娘那奇怪的嘀咕声,吕安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只是看着她的那个背影,不由的感到了一丝伤感。
李理同样也是如此,小心翼翼的问了句,“怎么了?春娘的性子怎么一下子变得寡淡了?”
吕安摇了摇头。
老关在一旁突然叹气道:“她那逝去的夫君以前就是这里有名的读书人,可惜呀,英年早逝,所以听到书这个字眼,估计春娘又想起她那夫君了。”
李理感慨了一声,“看不出来,这春娘还是个性情中人。”
“可不是吗,一个风流倜傥的大才子,一个富贵人家的大美人,在当时可是一段佳话,也是一段孽缘,唉,算了,陈年旧事不提也罢。”老关感慨了一声。
吕安轻轻嗯了一声,没有继续再追问,看现在春娘的处境就知道她到底经历了多少,当真是乱世当道呀。
虽然吕安没有继续追问,但是卫央却没有耐住性子,屁颠屁颠的跑到了老关身边,一脸憨笑的想要听故事。
受不住卫央的追问,老关只能松口,将这个故事简略的说了一下,而李理和吕安则坐在一旁,喝起了茶,稍微听了几句。
春娘本名柳依春,从小家境优越,四书五经,琴棋书画,女红刺绣样样精通,又长得格外的标致,也算是这曲阜城中数的过来的才女,而她的夫君王子规,被人称为曲阜城的四大才子之一,风流倜傥,可惜家境一般呀,但日子也还算过的下去。
两人相识于元宵灯会上,郎才女貌,一见钟情,一来一回之后,两人就过上了所谓的神仙日子,一人吟诗作对,一人做画刺绣,两人就算是私定终身了。
但是好景不长,这件事情被柳府知道了,坚决反对两人的婚事,将春娘给禁足了,认为一个家道中落的王子规根本就配不上春娘,甚至还想将春娘许配给一个商贾人家的傻儿子。
这个事情在当时也是闹得沸沸扬扬,众人都很是同情这对苦命鸳鸯。
但是性子格外倔强的春娘怎么可能就这么听任家中的安排呢,随即在旁人的帮助下,逃出了柳府,之后两人就私奔了,据说还生了一个孩子。
可惜柳府联合他人不停的向王家施压,最后春娘被柳府的人给抓了回来,还是嫁给了那个傻子,独留下王子规一人孤苦伶仃的抚养那个孩子。
但是事情还没完,王子规在失去妻子之后,努力好多次,结果都失败了,每天饮酒解愁,抱子而泣,而柳府则认为王子规和那孩子是柳府的耻辱,经常找人刁难王家,就这样,王家的顶梁柱,王子规的爹去世了,王家在顷刻间江河日下,变得一贫如洗。
那个孩子没过多久就夭折了,王子规也消沉了,终日浑浑噩噩不知所云,只知读书写字,饮酒度日,整个人一下子就老了,甚至好像还得了绝症,即将不久于人世。
当时的春娘被强嫁给那个傻子后,想逃也逃不出去,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春娘得知了王子规的处境,想方设法逃了出来,见到了王子规。
见到春娘的那天,王子规躺在春娘的怀里闭眼了,只留下来了一句诗,“子规声里柳如烟,凡尘佳人美若仙。”
之后柳府又将春娘给抓了回去,柳府的所作所为,孩子的夭折,挚爱的离世,这三重打击直接让春娘性情大变,以前那个知书达理的春娘消失了,变成了一个浪荡不堪的春娘,一次又一次的在府中和不同的人偷情。
没多久,春娘就被那家人扫地出门,而柳府则将春娘视为耻辱,让春娘自生自灭。
就这样,春娘四处流浪了几年,才算重新安定了下来,但是那个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柳依春再也不见
了。
“当然这些都是传言,我也只是听说而已,具体是怎么样的也没听春娘说过。”说完之后,老关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子规声里柳如烟,凡尘佳人美若仙,当真是好一对苦命鸳鸯呀。”李理也是感叹了一声。
卫央听得眼睛都红了起来,“有情人为何不能终成眷属?”
吕安心情也是有点低落,“可能就像先生说的是命吧。”
“要是公子在,这个事情肯定不可能是这样的。”卫央突然出声道,“以公子的性格,这件事情肯定会出手相助。”
“什么事情会出手相助?”春娘拎着一篮子的菜,轻笑着走了进去,说完还故意绕到了吕安身边调笑了一下,“安公子,有什么与众不同吗?还可以替人解决烦恼。”
说完就笑盈盈的扭着腰,拎着菜篮子向后院走去。
所有人在这一刻都沉默了好一会,对于春娘的这个行为,眼里都透露出了一丝深深的同情。
“几位,这个事情还是就当不知道吧,都是伤心事。”老关小声提醒了一句。
这个时候放下菜篮子的春娘突然又走了进来,“老关,有什么不好提的,不就是我是一个破鞋的事情吗,最多再加一个克夫克子呗?用不着同情我,老娘早就看开了,大惊小怪。”春娘用一副极其平稳的语调将这话缓缓的讲了出来,说完还轻笑了一声,扭着腰,饶有风情的看了几人一眼,上了楼。
老关一脸的尴尬,结巴了半天都没有说出口。
而一旁的三人对于春娘那平静的回应,更加的错愕,也是同样的表情,想要解释却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能目送春娘风轻云淡格外妖娆的上楼。
最后春娘还在楼上对几人做了一个撩发媚笑的动作。
“现在多潇洒,之前就有多深情。”老关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之后的晚饭所有人都吃的索然无味,依旧还沉浸在春娘的故事中,尤其是春娘之后的那个风轻云淡的表现,给人感觉实在太沉重了,所有人听了这个故事都没有能想开,唯一的看开的竟然是她自己。
饭后,众人也没有心思闲聊,看着春娘正一脸笑意的在收拾碗筷,都不由自主的选择了逃离,不愿意面对那笑意。
春娘也是察觉到了这一幕,望着几人的背影,幽怨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对着老关骂了一句,“都怪你,害老娘的生意都做不下去了,挡人财路,老关你以后生孩子肯定不带把,跟个八婆一样。”
老关支支吾吾了半天,结果仍是一个屁都没有说出来,甩了甩袖子,恼火的打起了算盘。
“切,连话都说不利索,还不如崩两个屁出来,死鬼一个!”春娘一人自言自语了起来,表情在此刻竟然也是生气了起来。
吕安一回房间就躺在了床上,叹了一口气,今天接受到的信息有点多,又被春娘这么一折腾,感觉整个人都沉闷了起来。
“牙月,你为什么会喜欢吃铁吗?这么硬真的好吃吗?”吕安突然抛了一块寒沙铁出去。
小牙顿时喜出望外,仿佛是天降横财一般,一把接住,啃了两下就吞了下去,然后又跳到了吕安的胸口上,对着吕安呜咽了两下,表情又开始丰富了起来。
见吕安没回答,小牙就接着继续讲,手脚并用,一连讲了好久。
吕安虽然听不懂,但是看了好久,不知不觉竟然被逗笑了。
望着突然笑起来的吕安,小牙一下子就怒了,对着吕安的胸口猛踩了两下,一脸我讲了那么认真那么仔细,你竟然在那里笑?
吕安也感到这个笑是不是有点伤小牙的自尊了,赶紧道了一下歉。
但是刚道完歉,就又憋不住了,想到竟然在向一只天狗道歉,整个人顿时爆笑了起来。
这下真的把小牙给惹毛了,对着吕安的肚子狠狠的踩了两下,然后直接跳了下去,不在理会吕安。
吕安被踩得一下子就岔气了,又想笑,又疼,缓了好久才缓了过来。
长呼了几口气,又擦了擦眼角的泪,心情竟然一下子好了不少,但是又想到竟然是一只帮自己调整心情,不由摇头又轻笑了一声,掏出一块寒沙铁,直接丢了过去。
原本不想理睬吕安的小牙,也是一下子就变了脸色,开开心心的吞了下去,然后又跑到了吕安的手边。
吕安将小牙放到了床上,然后枕了上去,长大了一丝的小牙,当个枕头刚刚好。
“你以后要是在大一点,你就不能上床了,床会塌的,不过就当不了枕头了,好像有点可惜呀。”吕安出声道。
小牙看着地上,叫唤了两下,意思是你可以和我一起睡地上。
吕安白眼白了两下。
……
深夜。
所有人都已经睡熟,唯独春娘,一个人平静的坐在房间内,和白天那个骂语嬉闹的春娘截然不同,没有任何的妖媚风情,有的只是一个女子应有的娟好静秀。
静静的看着铜镜,拿着一把木梳,一遍又一遍的梳着已经有点枯黄的头发。
不知不觉,脸颊上挂了两条淡淡泪痕。
“子规声里柳如烟,凡尘佳人美若仙。夫君我好想你呀,从你离去已经十年过去了,我真的好想你呀,要不是你那句
好好活下去,我可能早就随你而已了。”
“装疯卖傻的逃出去,隐姓埋名的苟活了这么多年,我真的快撑不下去了,我真的好想你呀。”
说完这话,春娘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双手捂脸,无声的抽泣了起来。
“好想再让你帮我梳一次头,你看春儿都快老了,连头发都已经枯了。”
“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呀?我真的快撑不下去了。”
春娘眼神迷离的望着铜镜,好似在铜镜中看到了王子规和她的孩子,一下子扑了上去,抱着铜镜和木梳失声痛哭了起来。
突然门外传来了一丝轻微的脚步声,春娘整个人瞬间起身,嘴里喃喃道:“夫君是你来了吗?”
之后直接开门冲了出去,就看到了一个人影,浑身冒着一团虚无的淡青色雾气。
春娘眼神早已被泪水所笼罩,激动的看着眼前这团雾气,哽咽的说道:“夫君,是你吗?是你来接春儿了吗?”
春娘缓缓的向着那团雾气走了过去,伸手触碰了一下,一股无比阴寒的气息直接涌了上来,春娘瞬间脸色发白,但是仍是坚定的将手伸了进去,轻轻的触摸了一下那张隐藏在内的脸。
“夫君,你终于来了。”说完这话,春娘缓缓闭上眼。
此时,雾气中突然伸出了一只手,直接掐住了春娘的脖子。
感受到阴寒气息直接涌入了身体,春娘丝毫没有反抗,甚至还露出了一丝微笑,淡淡的说道:“夫君,我来了,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谁也不能再分开我们了。”
春娘微微睁眼,眼神迷离,在面前这团青色的混沌内仿佛看到了王子规和她的孩子,正微笑着,不停的在向她招手,一遍又一遍。
“春儿来了”
“咔嚓。”
春娘的身体软了下来,跌落在了地上,脸上尽是解脱的满足。
然而就这一瞬间,正在熟睡的吕安猛然睁眼。
杀气。
随后又感受到了一股无比熟悉的气息。
顿时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整个人不自住的颤抖了起来。
惊恐,绝望。
这种的感觉曾经也有过,但是吕安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在那里遇到过。
刚一思考,脑海中就想起了一个场景,瞬间脸色直接发白,额头处的冷汗不自觉的滑了下来。
牙月此刻也被吕安所惊醒,先是一阵茫然,然后瞬间激动了起来,直接起身,面露凶意的盯着门外,全身的毛发瞬间全部竖起。
正当牙月想要长啸一声的时候,吕安直接将牙月的嘴都捂住,表情严肃的摇了摇头。
看着吕安那发白的脸,牙月则是露出了一丝厌恶。
吕安抱起牙月,背起寒血,看了一眼门和窗户。
随后一脚将门踹开,一个青色的混沌的影子在门口显现了出来。
吕安的眼睛瞬间一缩,心也沉到了谷底,头也不回的直接破窗而去。
那个混沌的身影在吕安破窗离去之后,才缓缓的跟了上去,或者说他是故意在等吕安离去。
吕安破窗之外,发现那团也跟了上来,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快速的朝着白天的那个弄堂狂奔而去。
之前已经有前车之鉴了,自己的家整个都被毁了,那么这一次,吕安无论如何都不能再造成这样的惨剧,即使自己死了,那么也只能自己一个人死,绝对不能将李理和卫央给拉下水。
吕安现在的心情很是纠结,很是害怕,怀中的牙月也感受到了吕安的这种恐慌。
之前它和吕安共同面对那雍和的时候,吕安都没有表现出这种情绪,而此刻只是刚刚碰见这东西,不明白吕安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情绪,这让牙月感到了深深的不解,也让它对身后的那团东西厌恶增加了一丝。
吕安之所以往这个方向跑,原因有两点,一个是那里空旷没人,第二点就是肖老,现在所寄存的希望就是肖老,说实话,吕安丝毫没有信心能打赢身后的那团东西。
但是不妙的是,不管吕安如何加速,身后的混沌身影一直紧紧的跟着,丝毫没有拉开距离,仿佛是故意将吕安赶向那里一样。
眼看着吕安进入了那片弄堂,再过不久就能到那个茶楼了,身后的那团混沌身影猛然加速。
一连串的破空声直接从身后传了过来,越来越近,吕安回头瞄了一眼,就看到那个身影在此刻突然超过了自己,在自己的面前站定。
随后手一挥,一道青色的混沌气息直接脱手而出,掉落在了地上,瞬间形成了一个圈,将吕安和他包裹在里面。
吕安见过这一幕,脸色顿时变得无比的难看。
牙月直接从吕安的怀里挣脱,身上的白毛根根竖起,直接一声长啸,天上的月光突然映照了下来,额头的月牙顿时发起了光。
那团身影微微一愣,手一甩,一团混沌的青光直接抽击在牙月的身上,牙月根本来不及抵挡,瞬间被击飞,滚倒在圈边,被那团混沌的气息所包裹,牙月直接爆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吕安刚想去救,就被那团身影给拦住,默默的伸出了三个手指。
“果然是你们!”吕安咬着牙,缓缓的说出了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