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代完毕,众人移步厅前演武场。
巳时刚过,屋外清晨的凉气还未散尽。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不由使人精神一振。
在正厅庑殿顶檐下,摆起桌椅香案,慕容义与列位宾客重新落座,武林中为人期待已久的聚义大会,终于开始。
七人依次抽签,江朝欢对木连海,顾襄对文光,谢酽对蓝弦琴,嵇无风则轮空,直接进入第二轮。
江朝欢与木连海是第一组,在开始前,慕容义只叮嘱了一句:“比试点到为止,虽可动刀兵,但切不能伤及性命。”
两人步入场中,对行一礼,也不多话,便即开始。
木连海是蓬莱派俗家弟子,江湖人称“擎云木”,意为蓬莱派中流砥柱之人。他使一把短刀,当下左手虚点,刀身便直直刺来。
江朝欢不闪不避,以穿云破起手式入云相迎,长剑连着剑鞘横在身前,向外平平一推,那木连海便觉似有高山屏障拦在身前,短刀一滞,难以继续向前。
这时,木连海手腕一翻,顺势向右边避过,在空中划了个圈,又斜刺里倒割下来,在刀锋中贯入了七八成内力,刀侧风声乍紧,去势凶狠,旨在逼他退身。
这一招叫做倒插黄杨,是他最为得意的绝学。只要江朝欢向左退避,他便会瞬间一滑,将短刀换手,以左手掷出,直取他性命。
因常人都只有一手惯用,他却两手皆练,左手气力更大。许多成名好汉便是在这倒插黄杨下被逼退,而想不到他有移手后招,死于这一掷之下。
只是这是阴狠的杀招,用在今日的比试实在危险,但他顾不得那么多了。过了第一招,他就觉出江朝欢内力极强,若不剑走偏锋,又怎能打败他,得到聚义令?
只见江朝欢果然向左踏出,他心下一喜,左手已经接住短刀,正待抛去,然而,却见江朝欢一步并未落实,竟纵身掠起,顺势旋身飞过,抢在他身侧,同时手腕一抬,剑鞘直指他后颈。
木连海大惊之下,忙持刀相抵,然而终究慢了一步,他只觉那剑带起的疾风压向他颈间,虽然剑未出鞘,但他也必受重伤。
不料,剑身在距他半寸之处堪堪停下,江朝欢持剑默立,悠然地看着他。
檐下坐席响起一片喝彩,见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青年三招便制住蓬莱派好手,虽未见识到他的剑法,但仅仅步法就已精妙绝伦,都纷纷慨叹,觉得今日不虚此行。
按照道理,木连海此时应该主动认输,然而,他绝不甘心就此止步。
又听到台下议论,他怒火中烧,心中暗道:“这人剑不出鞘,说不定是剑法稀松平常,不敢露相。刚才只是仗着运气好才躲过我这招,我看他可能时时这么幸运?”
想着,便倏然一动,向江朝欢扑去。
他身量高壮,气力极大,适合近身搏击,因而使的兵器也是短刀。这回他不再取巧冒进,选择倚仗近身优势,实打实地击败江朝欢。
台下不禁一片议论,适才江朝欢放过他,他却不顾道义,又偷袭攻去,显然为人不齿。但又能见到精彩搏斗,众人也不免暗暗期待,皆一瞬不瞬地盯紧了二人。
只有小缙摇头长叹,心道这木连海活路不走,偏寻死路。
刀光一闪,木连海已经贴近江朝欢,斜握短刀,指向他心口。
江朝欢不退反进,长剑一挑,便架开他刀锋,向左踏出,剑身回转半圈,朝木连海下盘扫去,木连海向上跃起,同时双手同握刀柄,俯冲向他面门,这一刀蕴满了内劲,带起风声呼啸而来。
然而,江朝欢的长剑在回转中震开剑鞘,接着踏出诡异的一步,半偏过身,剑芒擦过刀锋,直划到剑尖,突然由左下向上一抬,正是以巧力对蛮冲,木连海的短刀瞬间脱手,这一招正是穿云破第二式挟风。
不等他收手,江朝欢手腕一压,长剑划过,一道白光稍纵即逝,只听木连海一声惨叫,众人还未看清发生了什么,就见江朝欢左手同时一掌击出,木连海的身子便向后飞出,重重摔在台下。
看台上诸人大惊,都不由起身,很快有弟子去扶起木连海。只见他双手手腕鲜血淋漓,两道伤口深可见骨,极为骇人,而他重伤惊惧之下,已经昏过去了。
简单检查,江朝欢那一剑挑断了他双手经脉,此后他便如废人,再也无法执刀习武。相比之下,那掌风所受的内伤倒可以调养医治,不足为提了。
江朝欢绝非善与之人,适才放过他,只是懒得惹麻烦,可是他既然不识抬举,手下自然也就不再留情。
净虚方丈首先叹息一声“罪过”,慕容义也痛心疾首地看向江朝欢,“江少侠下手未免也未免太狠,木少侠的前程就此便毁了。”
蓬莱派的人更是拍案而起,怒目相视,江朝欢却毫无愧意,面对众人指责,甚至勾起一边嘴角,讥诮地笑道:“我只给人一次机会,规矩是不可伤及性命,我已经仁至义尽。”
又环视蓬莱派,朗声说道:“若有想替他报仇的,在下随时奉陪。”
他负手而立,剑在身后,上面还有未干的血迹,虽面带笑意,却隐然有肃杀之气。
蓬莱派有心上去挑战,却也见到了他刚才的身手,仅以剑鞘就破了杀招,而前后不出五招,便重创他门中一等好手,下手更是狠辣无情,无所顾忌。
蓬莱众人没人有自信胜过他,都不想平白去送死,因而虽恨意难消,却也只能悻悻坐下。
这一变故令众人大惊,却也都知是木连海罔顾道义在先。又见蓬莱派都不再追究,也都顺势打着圆场,心中却为看到好戏而激动。
小缙不免暗暗鄙弃,所谓正派,不过有仇不敢报,有戏便想看,人人只为自己,敢称正义?
第一场胜负已分。
第二组也随之上场。顾襄不待起式,上来便一招破云穿心刺向文光,来势汹汹,一剑便穿破了文光的衣袖,逼得他直退到演武台边缘。
座中宾客瞬间屏住呼吸,心头一紧,他们从未见过如此狠戾的女子。只有小缙松了一口气,他本以为慕容义会对她做什么,可眼下看来她果然毫发无损,出手一如往日,脾性也略无变化。
只有江朝欢幽深的眼眸凝视着她,有一点不好的预感。余光瞥向慕容义,见他面带微笑,摩梭着座椅扶手,一派从容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