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
江朝欢拊掌而笑,眼底竟有一分激赏。能在短短两个月内把江湖搅得天翻地覆,除了武功智计,她这份胆识与气魄也着实令人心惊。
“那么在下多口问一句,你可选到能胜任下任帮主之人了?”
“这就不劳江护法费心了。”任瑶岸微微作色。
丐帮止不住的内斗是她心里最大的刺。刚刚发生了赵圆仪之事,仅剩的六名长老又折损一位,传功执法之嫌隙也越发加深,整个丐帮重新乱作一团。
眼看着大厦将倾,却又无能为力。这种感觉,她三年前并非没有有体会,今日却重又尝尽。
江朝欢仿佛看透了她的心事般,走过去问道:“贵帮三年之乱,根源所在,你可清楚?”
“自然是我父早亡,群龙无首所致。”任瑶岸挑眼瞥着他:“若你教顾云天也一朝暴毙,你们也好不到哪去。”
“那可不会。我教已有大家心知肚明的继承人,其才具也令人心服口服。只要沈副教主不反,那是决计不会乱起来的。”
“你说的倒轻巧。我上哪给丐帮找出这么一人来?”
“任姑娘当真不知?”
看江朝欢定定地望着自己,任瑶岸不由笑道:“你不会是说我吧。我若有这能力,三年前就不会被迫出走了。”
“今时不同往日。三年前你是不忍对帮中长辈下手,不代表你没有这个能力。你一个异族之人,都能用短短三年在西域魔教立足,站稳高位。今时今日的你又怎会掌控不了一个丐帮?”
任瑶岸眸中一暗,显然他的话她并非没有考虑过:“可我晚了一步,只是晚了一步,他们就搞出了杀路白羽者得帮主的法子,我又怎能毁约,让丐帮无信无义?”
“你觉得这个法子不好?”
“他们定下猎鹿之会,自是有苦衷,但这终非明智之举。丐帮已经够乱了,如何能再引整个武林觊觎搅和,这岂不是火上浇油?可惜,我没能早一点回来,就叫他们种下了这个祸根。”
“我不这么觉得。”江朝欢坐在另一把椅子上,倒了杯茶,向她递去:“此举虽将丐帮内乱暴于人前,却也未尝不是一个机遇。”
任瑶岸眉眼一蹙,自然知道他不会是说笑。虽则不敢期待,却仍是无法忍住不问:“还请江护法明示。”
“在我说之前,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他撂下茶杯,缓缓开口:“你真的不想报仇吗?”
“我不是不想报仇。但和报仇相比,我有更重要的事。”
“哦?”
“丐帮百年基业,岂能毁在我父亲手上?他虽枉死,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的心血付诸东流。只要我任瑶岸活着一日,我就要拼着性命,整顿旗鼓,让丐帮永绝内斗,重振江湖。”
她眼底冷意渐浓:“我会为丐帮选出一位德才武功皆能服众的帮主。至于父亲的仇,那是我一个人的事,我不会拖累整个丐帮。”
“好。那么你认为的仇人,或者说是你最想杀的人,是谁?”
“你这是何意?是路白羽刺杀了我父亲,江护法不会不知道吧?”任瑶岸半是不解,半是审视,直直逼视着他。
“路白羽不过是一把刀,拿着这把刀的人,才是真正的凶手。”
他的语气平平,神色也全无狠意,可任瑶岸却莫名有种共情的感觉。那碾入骨髓的痛,与她这三年来深自压抑的仇恨一模一样。
有些不敢置信,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她自然明白他意下所指,也早有猜测他对圣教并非忠心无二,却没想到他直陈胸臆,毫无遮掩,到底安的什么心思,又与顾云天有什么纠葛。思及此,她索性笑了一声,决定装一回傻。
“江护法这话,我有些听不明白。”
“那我不妨说得再明白一些。路白羽不过是个杀人工具,我相信你心里有数,顾云天才是你真正的仇人。”
“这话从顾云天的首席护法口中说出来,好像有点奇怪啊。”任瑶岸嗤笑了一声:“怎么,你想借我的手杀了他,你好取而代之?”
“我确实想杀了他,不过不是借你的手。”
江朝欢站了起来,影子长长地拖到地上。没人看到他眼中的情绪。
“我比谁都想亲手取他性命。”
……
苍鹰盘旋,长白山脚一目无际的素色中,几只银灰皮毛的狼正警惕地嗅来嗅去。
不远处的一片背阴处,一座半人高的冰屋立在雪面上,屋旁一个黄衣少女正一边哼歌,一边在雪里挖着什么。
然而,挖了半天,一无所获,她久久弯腰累得不行,索性趁势坐在了地上。
“怎么不见了呢?我昨天明明把那狍子肉埋在这里的…”她不解地自言自语,这时正看到一只狼往这边走来,她嘿了一声,心里暗道:“定是被这些畜生偷了。”
说着,她站起身,先探头往冰屋中看了一眼,见屋中人一切如常后,拍拍手,转身跟上了那头狼。
寒风扑面,如割在她脸上。半个月了,她还是没法适应这严寒的气候。紧了紧身上狐裘,她摇头自嘲一笑,却没看到身后那冰屋门口,多了一个人影。
嵇无风已经昏迷一个月了。
因他饮的神鹫血热,而其毒又性寒。孟梁钻研一路,决定把他放在冰屋之中,每日喂以千年老参和灵芝汤,以压制毒性。
范云迢和嵇盈风轮流照料他,无虑派和长白教也派人驻守,并源源不断地提供珍稀补品。无虑派更是将自己豢养的狼群派来帮忙寻找遗书。
然而,书没找到,一顿大补之后,他的毒性倒自己解了个七七八八,只是热血难凉,他体内燥气仍是太盛,是以一直醒不过来。
范云迢这时已守了半天,正感无聊,却没想到刚去追赶狼群玩,屋内的嵇无风就醒了。
其实,一天前他就醒了,醒来第一件事,他大叫了一声“小江。”找遍了整个屋子,却也没有那人的踪影。昏过去前发生的事渐渐浮现在脑海中,他用力地锤了锤脑门,停下了脚步。
那个人狡猾之至,心狠手辣,不害别人就不错了,他会有什么事?何必为他担心?嵇无风冷笑了一声,突然想起了什么,撸起了袖管,看到了几道已经掉痂的细长口子,只留下了丑陋的白痕。
看来自己昏过去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