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上午,阳光正好。郝颖儿与楚烨在湖上的纳凉亭里玩着猜字游戏,她腿上的伤已经好了许多,就是手还有些活动不便,听于景说楚烨把她抱回来的时候,她右手上的伤口已经深可见骨。要完全恢复恐怕还需好些日子。
赵月玲那日无故昏迷后,当天晚上便醒了,为了防止她继续无理纠缠,楚烨让于景第二日一大早便送她回去了,回去之前还仔细交代了她:关于沉阳村,切勿向外人提起哪怕一个字。
正玩得起劲,召和从林澐屋里走了出来,来到凉亭里道:“林澐他不肯进食。”
“怎么回事?”郝颖儿起身。林澐是被村民老肖救回来的第二日晚上醒的,这两日除了精神不太好,胃口倒也还好,怎么突然就不肯吃东西了?
刚要去看看,楚烨拉住了她。犹豫了片刻才道:“昨夜我与他聊过几句。”
郝颖儿似乎是猜到了什么,但没有打断他,听他继续道:“郝芜侈在螣弋族罹难之事,我告诉他了。”
见郝颖儿神色中并无责怪之意,楚烨似是松了一口气。
“迟早是要知道的。”郝颖儿轻轻叹息一声,“我去看看他。”
来到林澐房中时,他正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看着床顶的帷幔,目光呆滞,眼角还残留着泪迹。
“没想到胤王如此快便有了新宠。”这是郝颖儿进门后他说的第一句话,“真是令逝者寒心呐。”
郝颖儿安静地走到床边的椅子上坐下,“逝者已矣,节哀顺变。”
闻言,林澐低低冷笑一声,不再说话。
郝颖儿看着他,忽然想到第一次在黄湯寺与他见面时啼笑皆非的情景,那个不久前还性情活泼义薄云天的翩翩公子,如今却浑身是伤失魂落魄地躺在了这儿。
时过境迁,一切变得可真快。
“其实你误会了,我之所以跟楚烨在一起,是郝芜侈临死前的嘱托。”她道。
林澐空洞的双眼微微有了神:“难不成你与她相识?”
郝颖儿微微勾唇,“她不放心楚烨一个人,因而嘱咐我替她照顾他。”
“你以为你编个故事我就会信?”想到郝芜侈的惨死,林澐依然忍不住流泪。
如今朝堂局势剧变,每一座城池都在崇王的严格把控之下,他是好不容易才混出边关的。
皇上病倒之后,他的父亲太常大人林长青很快便倒戈了崇王,他从父亲与同僚的谈话中偷听到了郝芜侈随胤王逃进了死亡沙海的消息,便立即快马加鞭赶往边关。
但那个时候靠近死亡沙海的边城内崇王的追兵还未撤离,他只好改了路线,想着他们若是能活着走出死亡沙海,就一定会前往云国。
只是一场风沙令他偏离了原来的路线,没几日,他的马死在了沙漠中,等他醒过来时,正被一群不知名的野蛮部族绑在一根柱子上。他好像成了祭品,他们的刀子一遍又一遍地往他身上划。
血流了很多,他记不清自己是如何脱险的,或许是那群野蛮人将他扔在了沙漠中自生自灭。
后来被一支穿行在沙漠中的商队给救了,那支商队恰好是做药材生意的,他这才有幸拣回了一条命。可因为他与商队的目的地不同,同行了一段路便分道扬镳了。
在遇到沉阳村的村民老肖前,他才从狼嘴中逃生不久,所幸那是一匹落单的狼,否则他会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一路死里逃生,历尽千辛万苦,只是为了确定郝芜侈是否安好。
却从楚烨口中得知她已经死了。他怎么承受得住?
郝芜侈香消玉殒了,他的心也跟着死了。
“我没有在编故事。”郝颖儿静静道,“她还曾向我提到过你,说起过黄湯寺的那段,她说有你这样的朋友,她很满足。”
闻言,林澐偏了偏头看向郝颖儿,“真的吗?”
这是他第一次正眼看郝颖儿,她比郝芜侈生得好看许多,亮眼许多,让人看一眼便能记住。也许是郝芜侈太瘦了,多了些病态,少了健康活泼的美。
但在他心里,郝芜侈一直是美的,那么柔弱那么需要别人保护的一个人,却得不到任何人的保护,遭受着亲情与爱情的背叛,她活得那么辛苦,死也许是一种解脱。
郝颖儿微微笑着,不置可否,林澐自然相信她说的,黄湯寺的事只有他与郝芜侈两个人知道。
“可我却没能做到朋友该做的。”他道。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至少你留在她心里的那片天空是明亮的真挚的。”郝颖儿道,“如果她看到现在的你,一定会很自责,灵魂也会不得安生。为了她,你也要好好吃饭,快快痊愈。”
林澐抿抿发白的唇,“好。”
又过了几日,召和给楚烨的药已经做好,一共三颗,每隔三日服用一颗。还交代他接下来的这段日子切忌动武。
林澐的新伤也开始结痂了,能下地活动一段时间。
召和在村里逗留得有点久,早便超过了他每月按例出宫采药的时间,所以一大早便与他们道了别,告诉他们他已与老肖知会过了,出村过石林老肖会送他们。
两日后的清晨,郝颖儿做完早餐去林澐房中,却见屋子里空无一人,出门问了早起晨练的楚烨,楚烨也说没见着,于是俩人分头去找。
沉阳村东头的河里,一只葫芦随水往下游飘着,郝颖儿找到林澐的时候,他正站在河边一动不动,不知在发什么呆。
“林澐!”郝颖儿叫道。
林澐身体似是微微颤了下,转过头看向郝颖儿,勾起嘴角,眼底有阴鸷一闪而过。
“你怎么在这儿?”郝颖儿走近,“咦,你的气色比昨日好了许多!只是这天也不热,你怎么出汗了?你方才在做什么?”
“早晨空气好,我出来透透气。”林澐道,“躺了这些日子,着实难受。”
郝颖儿将自己的帕子拿出来,“喏,给你擦汗!”
转眼看见他手上绑着的纱布,道:“我差点忘了你手上还有伤。”
说着,她便替他擦汗边道:“透气透好了吧?走,回去我给你换药,我跟楚烨打算今日便回去,虽然路程不远,但路上也颠簸,你受得住吗?”
“无妨。”林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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