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诀然开着车,前面红绿灯左转的一家KTV里,她同窗四年的大学校友在等她过去。手机一路公放,听得出,得是一批多么不正经的人,才能鬼哭狼嚎,没个正经。电话里一个电台广播主持式的男声,张扬跋扈地唱到:“我爱台妹,台妹爱我,对我来说,周芷若算什么?我爱台妹……”还没唱完,和赵诀然通话的女生,马上朝那男的喷了回去:“田伯光,你大爷,把你丫那臭嘴给我闭上。当心老娘我今晚弄死你。”电话里男的迟疑了几秒钟,略带羞涩的声音传来:“也不是不可以,可是人家已经有月台了。”然后手机里,听到咯噔一声,不间断地传来哄笑声,应该是手机被放在茶几上,女的去抡那男的去了。
赵诀然实在听不下去了,也破着嗓子,冲手机的喇叭喊道:“田伯光,你等着。今天让你知道知道不败金身这玩意,是让人给镀上去的。等会不抽光你的皮……”
赵诀然是四川王山交通大学毕业的,电话里那男的张口闭口说的台妹,指的就是她。父母生她那会,正好是在火车站的月台上,于是小名就取了“月台”二字。本来她的小名,只有室友知道,不过大学嘛,喜欢一个人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对于小道消息来说,小名又实在是家常便饭,所以到最后,谁都知道她小名叫什么了。
等到她终于停好车,上了楼,包厢里的气氛早已到了高潮。田伯光被制服,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嘴巴却不老实,用他那极具欺骗性的电台嗓音,对着麦克风说到:“雨季过了,又到了交配的季节,雄海龟趴在雌海龟的身上,轻轻地摇动……”那女的本来听着就火大,上天真是不公平,中国好嗓子,标准的温润男嗓音,居然给了这么一个道貌岸然的家伙。“贱人……”说着,就拧田伯光的耳朵。
赵诀然正好看到了这一幕的全过程,解开袖口,对着那女生说:“芷若,你让开,让我来。这小子如今在广播电台混了,嘴巴还这么不老实,实在对不起全国的父老乡亲。我今天替全国的妇女同志,修理这报废的臭流氓。”那个叫做“芷若”的姑娘,全名叫周芷若。在大学时,也是一号人物,不过没办法,红颜薄命,跟校广播电台打交道的时候,遇到田伯光这种嘴巴欠收拾的。偏偏这人还有点才气,会自己写歌,嗓子不错,唱歌主持两不误。经常在每天傍晚校园广播的点歌环节,公开调戏某个相貌娇好的女生,有时候还玩什么真情流露,自己的歌放上去,传说收获了不少芳心,有说大学毕业那会,学校女生集体给了他一个谥号:“少女收割机”,半骂半夸的成分在其中,可见大学四年,百花丛中,尽凭一张嘴,就“祸害”无数。
“臭流氓”见到赵诀然,面露喜色,不过丝毫没有悔过的意思:“是你的话,I do。”赵诀然就边笑边骂边使劲:“我说“少女收割机”,你也该收收心了吧。唱歌水平退步成这样啦?听说,你现在每天对着直播里的网红美女练习唱歌,就这点本事?Just so so !”
田伯光见自己晚节不保,对那个做在自己上面的周芷若说:“我说如来佛祖,唐僧来了,麻烦你让让,给这座五指山开开光。”周芷若知道田伯光奈何不了赵诀然,一阵冷笑:“呦?这么快就由乌龟变猴子啦?我要是不让呢?你能怎么的?”田伯光叹了一口气,拿着硕果仅存的麦克风:“雨季又过了,又到了交配的季节……”周芷若听他老不正经,在他头上敲了一下,便也让开了。
田伯光拍拍手,一个猴步就起来了。对着心中的女神月台,就是一阵赔笑。“水平嘛,没见着你之前,就只有这些,看到你以后,就不一样啦。要不我现在唱一首我的成名曲,证明自己,宝刀未老?”
赵诀然礼貌地笑笑,示意不必,路上已经听得够了。然后转过身,向那些校友一一打招呼。几年没见,校友之间或多或少有了变化,有的体现在脸上,有的体现在门口那些扎眼的名牌车上。只有还有像田伯光这种老不正经的,还是缺根筋似的,一副曾今的模样。
包厢里道听途说,同校的同学中,有的跟着自己的祖辈,学习中医,现在也在大医院里候诊;有的跟着暴发户的老爹,在外面招呼生意场上的人;有的在自己的县城,埋头苦读,当了一个小小的公务员。这些人,有的已经忘了,有的还有那么为数不多的印象,但真的长在记忆深处的某些人,似乎就没来。
这场校友会,规模不小,并不仅仅是一个班上的同学。像田伯光这样嘴贱的,是因为平时在学生会,有跟校广播电台打交道认识,不请他有点不给面子。这场活动的发起人是阳顶天,校学生会的主席,曾今的风云人物,田伯光的级别,和他相比,还明显不够。冲着他的面子,怎么也得来,毕竟自己曾今也在学生会里露脸。KTV只是相识的先碰碰面,正式场合,被阳顶天安排在了顶楼的“光明顶”。
尽管赵诀然在应付这种局面时已经举重若轻,但脑中还是时不时地冒出一个念头:他怎么没来?以至于周芷若都不得不走近,碰碰她的肩膀,提醒她:“在想什么呢?一愣一愣的?”然后突然被什么东西吸引住了,有点不可思议。“哎?那个负心汉也来了。”
赵诀然从她的目光顺着望去,确实见到了周芷若所说的那个“负心汉”。“过去打声招呼?好歹你现在也开公司,大小是个老板!”周芷若在耳边嘀咕。
那个负心汉,指的就是之前大学时的校学生会的同事“范遥”。当时,除了阳顶天之外,最出名的,便是号称“杨左使”的杨逍和“范右使”的范遥。两人是阳顶天身边的得力干将。至于赵诀然和范遥,怎么认识,这里并不赘述,后面会提,总之,见到范遥,赵诀然并没有表现的很意外。正巧,范遥也看见了赵诀然。没等他迈开步子,她便走了过去,礼节性地打了声招呼:“你好,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一个人?”范遥试探性地问问。
“没有,还有大学室友。你呢?最近过的怎么样?”赵诀然对于范遥,全然没有什么好印象,但是礼数和规矩还在,爹妈教的,应付这种尴尬的场合,还算凑合。
“老样子。在一家国企里面工作。上上班,给领导准备准备资料。”
“哦,”赵诀然点点头,假笑应付,“这不挺好的嘛,国企可是铁饭碗,也许以后升了官,当了部长,我们还有事想找你帮忙呢?”
“你呢?最近好吗?”
“还…行”,赵诀然中间停顿了一会,“凑合着过呗。就在一家公司,当个小老板。柴米油盐的事,都要我操心。”
“辛苦吗?”
“都是分内的事,谈不上辛不辛苦。谢谢。”赵诀然说着,眼神游离,向着周芷若那边。周芷若会意,冲她招招手。于是她礼貌地朝范遥笑笑:“室友叫我,我先过去了。”
范遥点点头。转头看着赵诀然一步一步走开。
赵诀然背对着范遥,终于叹下如释重负的一口气。
“他跟你说了什么?”周芷若靠近走近的赵诀然。
“还能是什么?”赵诀然面无表情,“寒暄呗。”
阳顶天的影响力确实不同凡响,华夏大地上知名的跨国公司和颇有威望的本土企业,都有他的旧交和相识。少林、武当、华山、丐帮…都有校友过来捧场,赵诀然刚创立的峨眉,虽没有太大的影响力,但打着“男女平等”“休产假时也能照样拿工资”的宣传旗号,在业界也是小有名气。阳顶天本不是什么势力的人,看着这么一家颇有特色的本土企业,好不容易在强龙恶虎中站稳脚跟,老板赵诀然又是校友,就有心拉她过来,介绍一些大公司的关系给她认识。
阳顶天本身是本土品牌modern的董事,曾今一起在校的朋友,如今彼此扶持,在modern帮着阳顶天打拼天下,号称modern的四大护法。分别在人事、财务、公关以及销售部门各有自己的口碑。这次聚会,负责公关的“紫衫”黛琦丝就有邀请媒体朋友到现场,帮忙宣传。
这场既是校友会,又是媒体见面会的现场,让赵诀然有点找不到北。虽被阳顶天安排在了生意人的席位上,敬酒的事多少有点力不从心。这些大公司过来的人,鱼龙混杂,有的还算谦谦君子,有的简直就是衣冠禽兽,就看你是不是中了头彩,坐在无人区里了(是不是坐在了一帮禽兽的餐桌席位里)。几个混球,让座倒没机会看见他们礼让老弱病残,毕竟都是开名车的主,喝酒倒是女士优先,看着赵诀然秀色可餐,就不怀好意地频繁敬酒。赵诀然心里直骂娘,想着这帮畜生真不是东西,窑子逛得还不够,还不知天高地厚地跑到阳顶天的地盘捞油水来了。找了个借口,到了洗手间,好好盘算怎么整倒这帮孙子。
洗手间门口,正好碰到了modern的黛琦丝,人家倒是挺有礼貌地和赵诀然点头会意。赵诀然也回礼,走过。黛琦丝似乎想起什么,转头喊住赵诀然,说到:“我刚才看到公孙老总他们一直在给你灌酒,也是我一时疏忽,手下安排座位时,没考虑周全,需要帮忙吗?”
“不用。谢谢黛姐。”赵诀然想都没想,求人的事,不是她赵诀然干的事,不过既然对方已经开口,装硬气也实在没必要,朝着洗手间门上的女性logo想了想,不好意思地冲黛琦丝说到:“不好意思,黛姐,我还真想起来,要麻烦你点事……”黛琦丝点点头,痛快地说了声:“好~”
……
周芷若有点不放心赵诀然,她和其他人不同,和赵诀然不仅仅是室友,更是情同金兰的姐妹,一通电话,好久没有人接,心急如焚,想着去找找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阳顶天,看看赵诀然去了哪。就在她楼上楼下跑的时候,赵诀然回拨了电话给她。一块石头终于落下。赵诀然简单说了一下自己的处境,周芷若说:“要不,你打电话给公司的下属,找几个能喝的,过来陪陪酒,估计这几个酒鬼都不一定是她们的对手。这里是阳顶天的地盘,他们也不敢胡作非为。”本以为这是一个不错的主意,结果赵诀然1秒钟就直接堵上了她的嘴,不行!理由,一个字都没说。只是问了问刚才老同学聚会,有没有留下联系方式。周芷若听着电话那头,默默地点头……
赵诀然将周芷若发过来的短信中的手机号,拨了过去,没过3秒,电话那头马上传来标准的电台男嗓音,不用猜,肯定是余情未了的田伯光。这个“余情未了”,只是田伯光的单相思,不过也能用来证明他对赵诀然有多热情。“收割机,在哪呢?这么快就喜新厌旧,跑去认干妹妹了?”
“哪能呢?女神一个电话,我筋斗云立马就到!”
“还真有个事,想让你过来帮点忙……”
意兴阑珊的公孙止,有点失落。刚才说去趟女洗手间的赵总,一直就没回来。本来还想着两只小蜜蜂怎么怎么的,结果蜜没喝到,小蜜蜂也躲起来了,这都叫什么事,吹胡子直瞪眼。坐他对面的欧阳克,也在等这位赵总,不过表情上,倒是比公孙止这个老狐狸要淡定。也是,上个月刚和自己不爱的女人结了婚,就算现在是在喝花酒解闷,也总比那看到美女就流哈喇子的老鬼们要强。欧阳克认为自己跟他们不一样,至少他看到赵总,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情,而这帮老鬼想要什么,喝了酒以后,都写在脸上。
服务员走到失落的公孙止旁边,低头说到:“先生,刚才有位女士,要我把这个交给您,她说她不太舒服,但是又不想错失这次和您认识的机会,邀您去这个房间谈谈具体将来合作的可能。”
公孙止一看他手上递过来的,是张房卡,一下子就心花怒放,马上握紧服务员的手,不让旁人看见手上的东西。这哪里能骗得过眼尖的欧阳克他们,听到去房间谈事,就已经很不对劲了,还给了房卡,一开始以为这女人有多正经,现在看来也不过是演戏。不过,想归想,得不到的,他们还是心有不甘。
没想,公孙止去了以后,还没几分钟,刚才那个服务员又回来了,他对欧阳克说:“那位女士说,之前那位先生对她不够了解,她有点生气,刚才和您聊天的过程中,发现您是一位谦谦公子,想着有机会一定要深入地接触了解一下,是这个房间,她请您过去。”
欧阳克得意地笑了一下,想着:“什么不够了解?扯淡!这老东西,才几分钟,就被赶出来了。年纪大了,果然不行了……”
十分钟之后,服务员又跑到席上的另一位鹿杖客那里,如法炮制,这席上的人一个个都被请了出去。理由不一,但都跟赵诀然有关系。
这场既是校友会,又是媒体见面会,还有一个重要的环节还没开始,但是赵诀然这桌,人已经走光了,会场负责人就专门联系了黛琦丝。黛琦丝刚拿起电话,就看到赵诀然从一个过道里走了出来。
“你来得正好,发布会马上就要开始了,你看见公孙老总他们了吗?”
“嗯。看见了。刚才还和公孙老总的夫人,裘太太打过招呼。其他人,好像夫人也来了,不过他们都在房间,发布会应该来不了了。”
黛琦丝也是绝顶聪明的人,她回想起刚才赵诀然拜托她的事,不禁哑然失笑。“你刚才说怕这些老总喝醉酒没人开车,要了他们的私宅电话,就是打电话给他们老婆啊。名义上是代驾,实际上是为了替你挡酒?”
“算是吧,”赵诀然说,想着黛琦丝刚才痛快地帮自己忙,怎么地也得表示一下谢意,于是又补充道,“我跟那些太太说,你们的先生委托本公司,说平时和夫人聚少离多,想着这个机会,和夫人在酒店房间多待一会,多点时间过二人世界。发布会就不参加了。”
“她们还真信了?女人在自己男人这个原则问题上,怎么可能对别的女人放心?”
“信不信,她们进房间不就知道了。我只是说,我们公司是为客户提供服务的,你的先生其实是一个很懂情趣的人,他特别交待我们说,想和自己的妻子体验一下古时候皇帝宠信妃子时的那种感觉,就是裹着棉被在那等着被临幸的小确幸,而我们,已专门为你们准备好了一切。你先生,会不会为了你,放下工作,你去房间就知道了。事实会证明我们没有说谎,如果服务你也满意,请以后一定多多照顾我们公司的生意。”
“她们应该不会老老实实地裹在棉被里的。”黛琦丝说到,感觉这个恶作剧有点意思,但可信度要打点折扣。
“是的,可是我给她们打电话,她们也不会老老实实一个人来的。至少不会自己开车。我对那几个不放心的说,你们要是担心走错房门,可以让司机裹在棉被里,你躲在暗处,看看你们家先生会不会为了你们,放下工作,到房间来。岁数再大的女人,也是想要男人证明他们是爱她的。”
“那公孙老头,不好对付。”黛琦丝虽这么说,却开始对眼前的这个女人刮目相看。
“我有个爱管闲事的下属,刚才在门外偷听,就听这老色鬼冲那棉被喊“小心肝”来着,不过后来突然就不喊了,估计那裘太太,也不是省油的灯。”
“我刚才还以为你应付不了,已经提前离开了。”
“要不是黛姐你帮忙,我有什么本事可以摆脱他们。阳董给的机会这么难得,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我不可能为了几个色鬼,就扬长而去啊!让他们老实地在他们老婆那里待着吧。我趁机多认识一些值得认识的人。”
黛琦丝感觉这个女人不是等闲之辈,说不定以后可以互相成全,对彼此的事业都有帮助。在接下来的环节,就有意无意地开始替她引荐一些人脉资源。赵诀然也欣然接受了,没有半分推却。在赵诀然看来,黛琦丝已经算是自己的贵人了,所以也不用客气地像个外人去拒绝她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