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明白高公公的意思,阮问心有一瞬的静默,圣上这意思,是不愿意见她。往日,只要她主动前来,就算已经有宫妃在殿内,圣上都会让她进去。此次,却专门令高公公出来拦停自己,自得宠以来,阮问心还从没有得到过这种冷遇。
但阮问心也不惊慌,因她本就生了一颗八面玲珑心窍,心性较寻常妇人更坚韧些,也不是那心量狭小的。她定下神来、稍加思量便明白了圣上如此是在警告她今日脱离控制的举动。况且,圣上已经是给她留了面子的,令高公公出来委婉拦停,不至于等她入了殿门再给赶出来。想到此处,阮问心知今日是断无可为了,于是强压下心中情绪,笑道:“如此,有劳高公公相告了。”
“您多礼,老奴也并非单跑一趟,圣上吩咐了老奴给南美人送步辇仪仗,这才一路赶过来。”高公公见圣上的意思传达到了,于是转身面向一旁站了半晌的南嫘主仆二人。
高黎是个极有眼力见的,今日圣上阴沉着脸去赴太后寿宴,回来时却眉开眼笑的,不用猜都知道今儿个遇到了什么奇喜之事。他于是找了跟圣上去寿宴的小内侍来问,这才知道,在此次寿宴上,原本被圣上降了罪、撤了妃位、扔在常曦殿自生自灭的南才人竟然复宠了。
高黎顿时心有所感,南才人能复宠可不是个容易事儿,她是南家嫡女,圣上前些日子还在想尽法子削南家的权,那当口,南才人还出了谋害皇嗣这档子事。本来以为,南才人面临的是个死局,谁知不过几个月她竟然破出了这死局。
圣上并不是个沉溺于女色的,若他肯在南家势力还未扫除干净的时候就赦免了南家之女,定是这南才人有更大的利用价值,或者说,是南才人为自己找了一个更大的利用价值给圣上,圣上还极为受用。
这不,圣上刚回了殿里没一会儿,忽然让他出来给新晋的南美人送步辇,还是圣上自己日常代步的那架。如此恩宠,连阮美人都是未曾享过的。这南美人,可不是个简单人物。
高黎心下暗自感叹,怕这后宫的天呐,又要变了。
“南美人安康。”高黎朝着南嫘拱手行了一礼。
南嫘没料到这高公公忽然转向自己,不及反应,因不惯应酬,身体不自然地僵了一僵,被芸香拉了拉袖子,才开口道:“高公公不必多礼。”
高黎恭敬道:“老奴奉圣上之命,特来给南美人送步辇仪仗的,圣上说,如今是倒春寒,天儿冷得很,之前见您离开福康殿连架步辇都没有,怕您大病初愈,身子受不住,就差老奴来给您送了步辇来。”
南嫘没想到,圣上竟然如此迫不及待地显示他的恩宠,看来自己在寿宴上的一番作为,圣上很是满意。既然圣上乐得表现他的宠爱有加,南嫘自然不会推拒,她刚好走得疲惫,有些受不住了。南嫘恭敬朝紫辰殿方向行礼道:“妾谢圣上恩典。”
“美人稍候。”高黎朝着后方挥一挥手,转角处果然转出一架八人抬的大撵来,浅金色帷幔,上有龙纹,竟然是圣上自己的步辇。
“美人请上撵吧。”那步辇稳稳停在南嫘身畔,高黎亲自上前来扶南嫘。
南嫘也不做推诿,她神色安然地接受高黎的服侍,踏上了步辇。
“起!”
一声长令,步辇稳稳抬起。端坐于步辇上的南嫘,再一次感受到了高高在上的滋味。
可步辇刚一上路,便行动不开了。原来,一旁阮问心的步辇还未离去,两架步辇便对上了。
阮问心自刚刚就一直停在那里,将这边发生的一切看得清楚,待终于弄明白刚刚与碧落争执,如今又被高公公亲自扶上步辇的宫妃是之前被自己费尽了心思斗倒的南淑妃时,心中大骇!
她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不在寿宴,南淑妃竟然就此复宠了!她原本以为这女人在自己的构陷和圣上的有意打压下,已经没有了反抗的能力。如今双目失明、容貌损毁,龟缩于常曦殿里度日,早就不足为惧了。就等着南府彻底倒了,她再给那女人最终一击,就此让她永不翻身。谁知,一夕之间,风云突变!
南嫘到底使了什么样的法子,竟能置之死地而后生,好厉害的女人!要知道,如今南煜为首的相国一派可还没倒呢,圣上如此忌惮南家的当口,竟然抬了南家嫡女为美人,圣上此举何意?难道是要放过南家?她绝对不允许南家有任何翻身的机会!阮问心攥紧了手,指甲用力,几乎掐进肉里。可她猜不透圣上的心思,原本,圣上的反应都在她预料之中的,这次为何会如此?
阮问心此时心中大乱,一时忘记吩咐步辇仪仗前行,结果两架步辇就这么对上了。
“阮美人,”高黎这时上前一步,恭敬道:“请避让,南美人这架是圣上的步辇。”
阮问心又是一惊,圣上竟然把自己的日用步辇送来给南嫘用!她心下已是惊涛骇浪,面上却极力维持住温柔恭顺之状,她道:“妾一时不察,挡了圣上御驾了。”
阮问心憋住一口气,令自己步辇退让至一边,她又自撵中伏地下拜,众仆也随她一同下拜。步辇一到,如同圣上亲临!圣上给了南嫘这份尊荣,她即使心中再不甘愿,也是要行礼的,向这个她恨之入骨的南家之女行礼。
南嫘端坐于御驾内,自阮问心步辇旁经过时,微撇一眼,只见其神色虽然维持住了平静之色,但交握的手却攥出了青筋,可见忍得有多辛苦。她收回视线,冷冷看向前方,尽管阮问心因她感到屈辱,但她却并未因此感到痛快。因这只是圣上在借她的盛宠之状责难阮问心罢了。这一点,看高黎出现的时机就可大体猜测到。
高黎在她上一世地记忆中,可是个人精儿似的人物,他哪里会做这种当着一个宫妃的面抬举另一个宫妃的事情,这可是摆明了得罪人。他又岂会这么不早不晚,刚好在她与阮问心狭路相逢时就赶过来了,怎么就这么巧合了。
高黎敢做这一切,恐怕是得了圣上授意的。如此看来,她如今还只能算是个敲打阮问心的工具,因为在圣上心里,作为棋子,颇有家世的她恐怕还是远远比不过阮问心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