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姝瞪大双目,道:“那岂不是赌博了?我记得官家禁赌啊,发现赌者,杖一百,没收家籍浮财。甚至,设赌抽头的渔利者,计赃准盗论啊,还听说要充军的!”
“不仅仅是充军。”崔韫玉补充道:“在京城设赌被抓,要处以极刑的。”
宁姝便更不能理解,她道:“既然禁赌如此严明,为何还有许多人斗促织呢?”
南嫘解释道:“因为许多时候,斗促织仅仅是为了玩乐,普通的斗促织,并不以钱财为彩头,而是一块饼,一碗酥酪,有时候是把自己的促织输给对方。所以,官府也并没有把斗促织算作赌博。也正因为如此,那些好赌之徒,就改斗促织了,即便被官府抓住了,只要没搜到赌资,也只算是普通玩乐罢了。”
“难道……仲恩他们?”宁姝犹豫着,不敢继续说,姐姐殿里的朝安可是和那一群斗促织的小公公们成日混在一起。
南嫘敛下眸子中的深意,口中只轻松道:“他们在一块儿,倒是没听说动用了赌资,一般都是身上有什么物件,就拿出来做个彩头。上次秦宫教输给了朝安一支贵重簪子,朝安都没敢收下,转头便上交给了我。想来,他们也没那么大胆子私设赌局。”
不过,事无绝对。南嫘没把另一种猜想展开来说。她知道,仲恩死时身上挂着促织笼子,就是有人想把仲恩的死,与宫禁内私设赌局的猜想联系起来。如果这件事,真是阮问心设计的,她就是想通过朝安,对自己下手,需得小心提防。
“对了,”南嫘把话题引开,她道:“崔妹妹似乎对促织很有研究。”
崔韫玉便笑道:“不过是我那舅舅,沉迷促织。我住在舅舅府上,日日耳濡目染,便也知道一些。”
南嫘又听她提起她的舅舅文藻,便问道:“崔妹妹是自小住在舅舅府上?”
崔韫玉叹了口气,道:“襁褓之中,父母便去世了。从我有记忆开始,便在舅舅府上住着了。直到……直到舅舅获罪……”
南嫘见她神色,总觉得崔韫玉心里,似乎对舅舅很有感情,并不像她嘴上说得那样,恨不得与罪臣舅舅划清界限。而且,崔韫玉想揭发寒洸,未必没有想给她舅舅出口气的心思。也可能,她费尽心机想获得圣宠,也存了救护她舅舅一家的心思。只是,南嫘上一世记忆中关于“川媚娘子”的消息很少,她刚冒头,就被阮问心打压,很快便没了消息,是个昙花一现的人物。
南嫘努力想回想一点儿什么信息,确是徒劳,便有些走神。
此时,朝安从外间进来,打破了一室的沉静。
“淑仪,‘川媚娘子’的行李都拿回来了,送到西偏殿去了。”
南嫘回过神,转头对崔韫玉道:“不说那些伤心事了。既然行李拿回来了,那妹妹快去西偏殿里布置收拾一下吧。我选几个宫人给你,你看着使唤,若是不够,再来找我要。”
崔韫玉见南嫘安排得这样经心,便有些受宠若惊,她忙道:“劳姐姐费心了。”
“也算不得费心。”南嫘朝她摆手道:“快去拾掇吧,晚了,怕误了夜里就寝。我也有些乏了,正想躺下歇一会儿。”
“姐姐,那我也回去啦。”宁姝见南嫘神色似乎真的有些疲惫,便也起身告辞。
等二人离开后,刚刚出门去的朝安,又从外间转了回来。
“查检清楚了?”南嫘问道。
朝安躬身回道:“淑仪,小奴仔细查看了崔才人的行礼,东西很少,除了一大罐伤膏,一个上了锁的木匣子,便没什么特殊的了。”
南嫘抬眼,道:“伤膏有什么可疑?不就是五步虵脂?”
朝安道:“是五步虵脂没错。小奴只是觉得,太多了……”
“太多了?”南嫘不解。
朝安抬手比了一个轮廓,道:“这么大一个白釉万年罐,里面装的全是这种伤膏。小奴想着,崔才人也不是烧火的侍女,带这么多烫伤膏在身上是做什么?”
南嫘颔首,又问道:“还有一个匣子?”
“是,那匣子大约有藤枕那么大,看起来挺普通的,上边挂了锁,小奴也不好打开。”朝安说到这里,颇有些得意地笑了笑,道:“不过,小奴谨记淑仪的命令,就和长乐殿里的侍女聊了两句,有个小侍女告诉小奴,有一次,她进来洒扫,她瞧见崔才人拿着几本书册往匣子里放。她问是什么,崔才人说,是几本诗集,还说她的诗集珍贵,怕宫人们莽撞,给她弄坏了,所以时常锁着。”
“诗集?”南嫘蹙着眉,崔御女喜好诗书是真,但什么诗集会让她这么仔细收着?
朝安想了想,又道:“不过,小奴试了一下,那小侍女不识字的。崔才人告诉她是诗集,她便也说是诗集。到底是不是,或未可知呐!”
南嫘听了朝安这句,笑赞道:“小朝安,你莫不是属猴儿的?口齿伶俐,心也伶俐。”
朝安听了,眉开眼笑道:“淑仪,小奴还真属猴的!淑仪圣明!”
南嫘一愣,倒真是没想到,她笑叹:“还真是个猴年生的小猴子!”
南嫘笑了一阵,忽然又想起促织笼子的事,神思一拧,她收了笑意,有些严肃地开口问道:“朝安,我这儿有一件事重要的事要问你,你可要仔细答我。”
朝安见淑仪面色忽然凝重,便知晓是件大事,他连忙收了嬉笑之意,躬身听问:“淑仪要问什么?小奴知无不言。”
南嫘道:“你之前常常和仲恩他们聚在一起斗促织。你们的彩头是什么?”
朝安听南嫘问起这个,心思一转,便猜到淑仪的意思,赶紧跪下,答道:“淑仪,小奴斗促织只是玩乐,绝没有行赌博之事!”
“果真?”南嫘盯着他,又问一句,声音肃然:“这可事关重大。”
朝安赶紧拜了一拜,道:“小奴指天发誓!这可是要掉脑袋的事儿,小奴知道轻重。”
南嫘见朝安如此,心下已经信了七八分,其实,她一开始就不是很怀疑朝安。毕竟,朝安是圣上送过来的,圣上选的人,怎么会轻易沾染赌博恶习?不过……
南嫘又问:“是‘你’没有行赌博之事,还是‘你们’都没有行赌博之事?”